皇後、公主及二郡主,也一同進來。先入殿中,站立兩旁,俟太後出來。不一刻,那位雍容華貴的老佛爺出了殿,登上寶座。李蓮英即帶她母女入殿,行過三跪九叩禮。西太後宣旨平身,母女謝了恩,才敢起立。不意西太後已離座下來,裕太太也移步上迎。西太後道:“教你兩個女孩兒不要畏縮,我好仔細端詳哩。”說著便走前一步,兩手挽著兩女左顧右盼。好一歇,方笑語裕太太道:“我瞧這兩人模樣都是秀慧,但阿姊尤勝妹子。我此刻正少女侍,這兩個好女兒,不如讓給我吧。”裕太太又跪下道:“聖母厚恩,賜及臣女,便是這二女孩有福了。”此時二女亦思跪下。西太後道:“不必!不必!你兩人肯晨夕侍我, 比跪叩好得多了。”又顧裕太太道:“你也不必多禮,你起來。我想母女情誼,不便相離,如叫你二女在宮,你為娘的能無掛念? 此後你也好時常進來,一切禮節,概從簡便。況現在宮眷們統叫我作老祖宗,你們也以老祖宗呼我便了。”言至此,光緒帝也踱入殿中。西太後複引裕太太們,覲見光緒帝。裕太太及二女行過了禮。西太後道:“時已不早了,我們臨朝去吧。”李蓮英跪稱輿已備齊,請老佛上輿。西太後點首,挈了光緒帝,步出殿門,皇後以下皆跪送。西太後上輿時,複顧裕太太道:“你們娘兒三人不要出去,我下朝後還要與你們細敘哩!”又語皇後等人道:“你們領她隨便遊玩,不要去拘束她。”大家唯唯奉命。西太後乘輿前行,光緒帝及李蓮英等後隨,統至朝堂去訖。

皇後等起立後,遂邀同裕太太等入坤寧官,分案列坐。皇後把外洋風俗人情,略加研詰,由裕太太略述一遍。忽有一人問道:“我聞外洋的風俗,與中國大是不同。凡進筵宴,男女雜坐,不避嫌疑,還有什麼跳舞會,並非自己眷屬,乃一男一女, 可以對舞,抱腰握手,非常媟褻。這樣俗尚,還說是如何文明, 我卻很覺他野蠻呢!”裕太太道:“外國禮教原是不及我國,不過他藝術優長,所以自號文明。”龍菱恰耐不住道:“這也不可一例論的。他們筵宴的時光,雖是男女同坐,亦屬左右分開。就是跳舞會中,男女對舞,亦不常見。就使有這種情狀,也必有特別關係,並不是一味亂扯呢。從前我國出使大臣,到了歐美,往往鬧成笑柄。一則因禮俗不同,一則因吾國人亦有短處。”

說至此,裕太太忙出言截住道:“你小小年紀,住歐洲隻兩三年, 便嘮嘮叨叨的說個不休。我國禮教,冠絕五洲,就如格格的冰清玉潔,也是服膺聖訓,不屑逾閑的好處。小女孩懂得什麼。” 裕太太究竟老成,所以處處顧到。看官!這裕太太所說的話,明明是有意斡旋。因評議西俗的宮眷,乃是慶王奕劻的女兒,排行第四,宮中稱他四格格。格格乃是滿語,即漢文所謂郡主。四格格青年守孀,裕太太素來知道,所以把龍菱的辯議,從中阻住, 免致嘔動四格格。龍菱被母親訓斥,弄得啞口無言,把粉頸垂了下去。四格格恰觸起悲情,眼眶中含住了淚,幾乎要墜下來。 就是旁坐的榮壽公主,也未免歎息數聲。當下四座無言。裕太太心中恐又未免自嫌唐突。皇後覺靜寂無味,複向龍菱道:“你說我國使臣前時多鬧成笑柄,何不講幾件故事,一消岑寂呢!”龍菱聞著,仍然紅漲了臉不發一語。到底不脫兒女常態。裕太太道:“你前時橫生議論,現在皇後要你講談,你為何變作反舌無聲?” 皇後嫣然一笑,大家倒也陪笑起來。德菱忙從旁接口道:“種種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外人作為笑談。今承皇後下問,願據所聞上陳。”措詞甚婉,乃妹固不逮多矣。

皇後道:“你快講來!” 德菱道:“從前有一位駐美公使,避暑至法。適法國某公爵夫人開筵邀客,駐法欽使為他介紹入席。第一盤是湯,乃是西餐中常例。湯畢,廚役捧了一大盤魚出來敬客,香味撲鼻。主人先演說這魚出處如何難得,廚司烹調如何可口,座客鹹思下嚐。仆人指導廚役捧魚先敬駐美公使,以魚首近手側,令他取魚。他還沒有覺得,喉中適有痰壅,咳嗽一聲,回首欲吐於地,孰意不偏不倚正落在魚盤中。頓時腳忙手亂,欲去掬痰。那廚役大聲呼叱,竟捧盤而返。”說至此,大家都評論起來,說這個公使也太覺冒失了。德菱又道,“他亦自覺莽撞,逃席竟去,連駐法欽使也很是懷慚哩!”皇後道:“此外有無新聞?”德菱道:“還有一個駐法公使,初蒞法國,包定火車頭等廂房一間。到夜半時,公使忽患腹瀉,不及登廁,弄得淋漓滿褲。公使一時性急, 竟用指甲剔去糞跡,隨處亂彈,滿房統是糞點。會參讚醒來,公使以告,參讚知西人好潔,忙自解下衣,令公使易去穢褲,擲出車外。又取他物,將各處糞點揩淨,方免痕跡。兩人忙亂了一宵,虧得包定一間廂房,不使外人聞知,否則外人要加嗬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