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色的夕陽將沉未沉時,清冷的月亮已出現在另一半天上,這是夏天獨特的美麗景象,這兩個細心的孩子都注意到了,看著這奇異而短暫的風景,女孩子回頭,笑容燦爛:“林哲,三年後,我也會考S大。”
我忍不住輕歎出聲,回憶裏那被寵得沒了邊的孩子啊,你那時怎麼會知道,這份關愛,其實什麼允諾都不包括,有一天,說變了,你就連挽留的餘地都沒有。
“為什麼歎氣?”
我不答,他立刻明白了:“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什麼,是我不知道怎麼答。”
“我明白。”
我點點頭,才發現身體完全僵住了,於是微微一動,他緊張起來:“就要走麼?”
我不該搖頭,也不能點頭,隻能垂下眼睛,伸手揉了揉腿,側臉看見身邊這個男人正呆呆地看住我,眼神和姿勢都是完全的疲倦而不設防。
“成雅,我很累,累極了,所以,能不能先別走開?”連聲音也是這樣低沉困苦。
回憶中的少年嗬,我以為這麼多年的歲月早就完全把脆弱從你身上剝除,你於我,總是個穩定而有力的存在,可你今天這樣的姿態,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我的舌根發苦,隔了兩秒才反應緩慢地說:“為了什麼?”
“許多事。”他把視線略略轉開去。
“哦。”我這一聲如同歎息,其實“比如呢?”三個字已經在喉嚨裏,但我不能說出來,說出來了,好像在引誘他說下去,說什麼呢?他女朋友的是非?心底那最純潔柔軟的地方,怎能容得這樣不堪的踐踏?他果然沒有說下去,而且恐怕我問,他也未必真會說出來,我們的驕傲都彼此相似。
“天氣冷了嗬!”我隻能說這一句。
他看向我:“是的,冷極了。”
我苦笑一下,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我們就這麼坐著,像兩條終究不能相濡以沫的魚,等在這裏,靜候時光的潮水把我們衝入江湖,從此兩兩相忘。
直到手機突然尖銳的響起,他接了起來:“喂?是的,我就回去了,你和我家裏人先吃著吧。”我才發現已是暮色四合,有鞭炮聲嘩啦啦的響起,是吃年夜飯的時候了。
“我該走了。”等他放下電話,我說。
“我送你。”
“不用了。”
“順路而已。”
“……好。”
林哲走在馬路外側,我屈起的左臂彎不斷的輕輕蹭到他的右臂上。隔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我們卻幾乎再沒有任何交流,就這麼默默趕路,如苦行者。
前麵有人在點炮竹,林哲停下來,幾乎是習慣性地擋在我身前:“我們等會兒。”
“不。”我說,“我很急。”
他回頭看我:“我記得你最害怕這個。”
我笑:“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他沉默著點頭,我們便往前走去,隻聽見“轟”一聲,一道光直衝上去,在半空炸開。
我說:“長大之後,我隻覺得這無趣,這樣一聲響之後,更寂寞。”
他不說話,我也沒再開口。
在我家小區門口,他停下來:“你進去吧。”
“嗯,謝謝你。”
“沒關係,並不遠。”
我剛要轉身,隻聽他說:“對了,我聽我父母說,蕭程對你父親提了。”
我說:“是。”
“恭喜你。”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也聽說了你的事,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