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裏,見她正在看報紙,尤揚甜甜地叫了聲阿姨。他這是跟著劉暢叫的,劉暢原來在背地裏稱喬織虹為大姐,自從認劉遠超為義父之後改稱喬織虹為阿姨,過去尤揚私下裏向王步凡稱哥,向喬織虹稱大姐,現在也改口叫阿姨了。這麼一改口,似乎喬織虹與尤揚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喬織虹答應一聲點頭笑了笑,示意尤揚坐下,她要把一篇文章看完再與尤揚說話。尤揚十分小心地坐在沙發上,生怕發出什麼響聲。他看喬織虹的茶杯裏水不多,就起身給喬織虹的茶杯裏續了點兒水,又回到原處坐下。
六年前,尤揚大學畢業在即,係主任與當時的天野市市長邊關是同學,邊關曾與係主任談過想要幾個秘書專業的高才生。係主任推薦了五個人,梅慧中和另一個留在市政府那邊,趙謙理和尤揚分配到市委這邊。梅慧中因為是梅秀外的堂弟,兩年後就提了副科級幹部,趙謙理因為沒有關係,派到北京辦事處當了個辦事員,最不稱意的就是尤揚。他當時跟著一個副書記當秘書,副書記後來去了其他地方也沒有把他帶過去。李直向來對那個副書記的印象不好,又見平時尤揚過於聽那個副書記的話,就對尤揚有些反感。此後的幾年間尤揚一直在辦公室裏當秘書,因為沒有具體跟著哪一位領導,成了舅舅不疼、外婆不愛的人,每次提拔幹部的時候都沒有他的份,年複一年,讓他心理極不平衡,就背地裏發起牢騷來。據說尤揚曾經發過這樣的牢騷:領導都是政治騙子。
也不知他到底說過這話沒有,有好事者竟把這話說給李直聽,李直就私下裏說尤揚是個應該限製使用的人。領導下了這樣的定語,雖然沒有說如何限製,好像就給尤揚判了死刑。以前提拔幹部的時候還有人提他的名,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提尤揚的名了。再後來邊關當了書記,說尤揚壞話的人仍然很多,這樣一來在邊關的腦海裏又形成了不好的印象,況且邊關從市政府過來的時候把秘書帶過來了,尤揚根本就接近不了邊關,仍然一直坐冷板凳。當時陪著他坐冷板凳的還有先他一年分到市委辦公室的劉暢。後來邊關調往省裏,把秘書和司機都帶走了,喬織虹就任天野市委書記後,因為她是個女同誌,配個男秘書有很多不便,於是劉暢的機會來了,一當上喬織虹的秘書沒多久就提了市委辦公室副主任,後來還到天北縣當了縣長。劉暢走後經王步凡提議,尤揚才升任辦公室的副主任。
尤揚在仕途命運上的轉折是在當了王步凡的秘書之後,後來他升辦公室副主任也是沾了王步凡外甥女向陽的光,向陽在天南縣是個鄉黨委書記,調到市委給喬織虹當秘書時,喬織虹提議讓向陽接替劉暢當個辦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待遇,王步凡覺得尤揚是辦公室的老秘書,還兼了什麼秘書科的代理副科長,再不提拔有些說不過去,就建議尤揚和向陽一並提拔。現在王步凡雖然對尤揚有些不好的看法,覺得他身上沒有傲骨隻有媚氣,有些時候甚至可以用媚態可掬來形容他。但尤揚從內心裏還是感念王步凡知遇之恩的,他雖然有點兒像騷客那樣好發議論,像政客那樣好玩心計,但在私下裏總是說王步凡的好,從來沒有說過王步凡的壞話。他在心裏也時時警告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做背叛王步凡的事情。尤揚當了王步凡的秘書,尤其是王步凡成為抓組織的副書記以後,很多人找尤揚辦事,尤揚到各委局去辦事都是一路順風,就漸漸地產生出一些優越感,個人私欲也慢慢膨脹起來,他開始關心政治,開始兩眼往上盯了。尤揚曾有兩次得意之作:一次是給市財政局局長王夕多指點迷津,讓他多到喬織虹那裏坐坐,多陪喬織虹打打麻將。
這樣的結果使喬織虹再沒有提出撤換王夕多的財政局長職務,還與王夕多成了牌友。一次是他結交了一個天北縣的私營煤礦礦主,那個礦主很有錢,但他不想做官,隻想在政治上撈點兒什麼榮譽。尤揚和劉暢曾經是難姐難弟,他就求劉暢給予照顧。劉暢打著喬織虹的旗號先給那個礦主弄了個政協委員,後來正好遇上政協換屆,那個礦主又花了些錢一下子就升了個政協副主席。那個礦主出手很大方,一家夥給尤揚送來了三十萬。尤揚接住存折的那天晚上驚得一夜沒有合眼,心裏七上八下拿不準敢不敢收這些錢。正當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劉暢來市裏辦事,晚上去陪喬織虹打麻將叫了尤揚。他就取了十萬塊錢去陪喬織虹打牌。他是研究過打麻將的,在麻將桌上說起理論來一套一套的,什麼有九不打一,沒有一九掏四七,什麼好牌不留末,留末必砸鍋。喬織虹有一次釣牌沒有釣九萬,而是換釣了一萬,結果一萬自摸。又有一次喬織虹留了個七萬舍不得打出去,等自己停牌後七萬一出手別人贏了。於是喬織虹就對尤揚另眼看待了,覺得尤揚很有思想。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喬織虹注意上了這個小夥子,認為他是個人才。當劉遠超托喬織虹在天野給女兒物色對象時,喬織虹立即想到了未婚的尤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