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同了兩個公人,到家中來,收拾行囊包裹。老婆已被牛大戶接到家中去了。把個門兒鎖著。王慶向鄰舍人家,借了斧鑿,打開門戶。到裏麵看時,凡老婆身上穿著的,頭上插戴的,都將去了。王慶又惱怒,又淒慘。央間壁一個周老婆子到家,備了些酒食,把與公人吃了。將銀十兩,送與孫琳、賀吉道:"小人棒瘡疼痛,行走不勸。欲將息幾日,方好上路。"孫琳、賀吉得了錢,也是應允。怎奈蔡攸處挽心腹催促公人起身。王慶將家夥什物,胡亂變賣了,交還了胡員外家賃房。
此時王慶的父王砉,已被兒子氣瞎了兩眼,另居一處。兒子上門,不打便罵。今日聞得兒子遭官司刺配,不覺心痛。教個小廝扶著,走到王慶屋裏叫道:"兒子呀!你不聽我的訓誨,以致如此!"說罷,那雙盲昏眼內吊下淚來。王慶從小不曾叫王砉一聲爺的,今值此家破人離的時節,心中也酸楚起來,叫聲道:"爺!兒子今日遭恁般屈官司!叵耐牛老兒無禮,逼我寫了休妻的狀兒,才把銀子與我。"王砉道:"你平日是愛妻子,孝丈人的。今日他如何這等待你?"王慶聽了這兩句搶白的話,便氣憤憤的不來采著爺,逕同兩個公人,收拾城去了。王砉頓足捶胸道:"是我不該來看那逆種!"複扶了小廝自回,不題。
卻說王慶同了孫琳、賀吉,離了東京,賃個僻靜所在,調治十餘日。棒瘡稍愈,公人催促上路。迤裏而行,望陝州投奔。此時正是六月初旬,天氣炎熱,一日止行得四五十裏。在路上免不得睡死人床,吃不滾湯。三個人行了十五六日,過了嵩山。一日,正在行走,孫琳用手向西指著遠遠的山峰,說道:"這座山叫做北邙山,屬西京管下。"三人說著話,趁早涼行了二十餘裏。望見北邙山東有個市鎮。隻見西麵村農,紛紛的投市中去。那市東人家稀少處,丁字兒列著三株大柏樹。樹下陰蔭。隻見一簇人亞肩疊背的,圍著一個漢子,赤著上身,在那陰涼樹下,吆吆喝喝地使棒。三人走到樹下歇涼。
王慶走得汗雨淋漓,滿身蒸濕。帶著護身枷,挨入人叢中,掂起腳看那漢使棒。看了一歇兒,王慶不覺失口笑道:"那漢子使的是花棒。"那漢正使到熱鬧處,聽了這句話,收了棒看時,卻是個配軍。那漢大怒,便罵:"賊配軍!俺的槍棒遠近聞名。你敢開了那烏口,輕慢我的棒,放出這個屁來!"丟下棒,提起拳頭,劈臉就打。隻見人叢中走出兩個少年漢子來,攔住道:"休要動手。"便問王慶道:"足下必是高的。"王慶道:"亂道這一句,惹了那漢子的怒。小人槍棒也略曉得些兒。"那邊使棒的漢子怒罵道:"賊配軍!你敢與我比試罷。"那兩個人對王慶道:"你敢與那漢子使合棒。若贏了他,便將這掠下的兩貫錢都送與你。"王慶笑道:"這也使得。"分開眾人,向賀吉取了杆棒,脫了汗衫,拽紥起裙子,掣棒在手。眾人都道;"你項上帶著個枷兒,卻如何輪棒?"王慶道:"隻這節兒稀罕。帶著行枷贏了他,才算手段。"眾人齊聲道:"你若帶枷贏了,這兩貫錢一定與你。"便讓開路,放王慶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