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 張管營因妾弟喪身範節級為表兄醫臉(2 / 3)

明日,張世開又喚王慶到點視廳上,說道:"你卻幹得事來。昨日買的角弓甚好。"王慶道:"相公須教把火來放在弓廂裏,不住的焙,方好。"張世開道:"這個曉得。"從此張世開日日差王慶買辦食用供應。卻是不比前日發出現銀來。給了一本帳簿,教王慶將日逐買的,都登記在簿上。那行鋪人家,那個肯賒半文?王慶隻得取出己財,買了送進衙內去。張世開嫌好道歉,非打即罵。及至過了十日,將簿呈遞,稟支價銀,那裏有毫忽兒發出來。如是月餘,被張管營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後後,總計打了三百餘棒,將兩腿都打爛了。把龔端送的五十兩銀子賠費得罄盡。

一日,王慶到營西武功牌坊東側首一個修合丸散,賣飲片、兼內外科、撮熟藥,又賣杖瘡膏藥的張醫士鋪裏,買了幾張膏藥,貼療杖瘡。張醫士一頭與王慶貼膏藥,一頭口裏說道:"張管營的舅爺龐大郎,前日也在這裏取膏藥貼治右手腕。他說在邙東鎮上跌壞的。咱看他手腕,像個打壞的。"王慶聽了這句話,忙問道:"小人在營中,如何從不曾見麵?"張醫士道:"他是張管營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單諱個元字兒。那龐夫人是張管營最得意的。那龐大郎好的是賭錢,又要使槍棒耍子。虧了這個姐姐常照顧他。"王慶聽了這一段話,九分猜是:"前日在柏樹下被俺打的那廝,一定是龐元了。怪道張世開尋罪過擺布俺。"王慶別了張醫士,回到營中,密地與管營的一個親隨小廝,買酒買肉的請他,又把錢與他。慢慢的密問龐元詳細。那小廝的說話,與前麵張醫士一般;更有兩句備細的話,說道:"那龐元前日在邙東鎮上被你打壞了,常在管營相公麵前恨你。你的毒棒,隻恐兀是不能免哩。"正是:

好勝誇強是禍胎,謙和守分自無災。隻因一棒成仇隙,如今加利奉還來。

當下王慶問了小廝備細,回到單身房裏,歎口氣道:"不怕官,隻怕管。前日偶爾失口,說了那廝,贏了他棒,卻不知道是管營心上人的兄弟。他若擺布得我要緊,隻索逃走他處,再作道理。"便悄地到街坊買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邊,以防不測。如此又過十數日,幸得管營不來呼喚,棒瘡也覺好了些。

忽一日,張管營又叫他買兩疋段子。王慶有事在心,不敢怠惰,急急的到鋪中買了回營。張管營正坐在點視廳上,王慶上前回話。張世開嫌那段子顏色不好,尺頭又短,花樣又是舊的,當下把王慶大罵道:"大膽的奴才!你是個囚徒,本該差你挑水搬石,或鎖禁在大鏈子上。今日差遣你奔走,是十分抬舉你。你這賊骨頭,卻是不知好歹!"罵得王慶頓口無言,插燭也似磕頭求方便。張世開喝道:"權且寄著一頓棒。速將段疋換上好的來。限你今晚回話。若稍遲延,你須仔細著那條賊性命。"王慶隻得脫下身上衣服,向解庫中典了兩貫錢,添錢買換上好的段子,抱回營來。跋涉久了,已是上燈後了,隻見營門閉著。當直軍漢說:"黑夜裏誰肯擔這幹係,放你進去。"王慶分說道:"蒙管營相公遣差的。"那當直軍漢那裏肯聽。王慶身邊尚有剩下的錢,送與當直的,方才放他進去。卻是又被他纏了一回,捧了兩疋段子,來到內宅門外。那守內宅門的說道:"管營相公和大奶奶廝鬧,在後麵小奶奶房裏去了。大奶奶卻是利害得緊。誰敢與你傳話,惹是招非?"王慶思想道:"他限著今晚回話,如何又恁般阻拒我?卻不是故意要害我!明日那頓惡棒,怎脫得過!這條性命,一定送在那賊亡八手裏。俺被他打了三百餘棒,報答那一棒的仇恨也夠了。前日又受了龔正許多銀兩。今日直恁如此翻臉擺布俺!"那王慶從小惡逆,生身父母也再不來觸犯他的。當下逆性一起,道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挨到更餘,營中人及眾囚徒都睡了,悄地踅到內宅後邊,爬過牆去,輕輕的拔了後門的拴兒,藏過一邊。那星光之下,照見牆垣內東邊有個馬廄,西邊小小一間屋。看時,乃是個坑廁。王慶掇那馬廄裏一扇木柵,豎在二重門的牆邊,從木柵爬上牆去。從牆上抽起木柵,豎在裏麵,輕輕溜將下去。先拔了二重門栓,藏過木柵,裏麵又是牆垣。隻聽得牆裏邊笑語喧嘩。王慶踅到牆邊伏著,側耳細聽。認得是:張世開的聲音,一個婦人聲音,又是一個男子聲音。卻在那裏喝酒閑話。王慶竊聽多時,忽聽得張世開說道:"舅子,那廝明日來回話,那條性命,隻在棒下。"又聽得那個男子說道:"我算那廝身邊東西也七八分了。姐夫須決意與我下手,出這口烏氣。"張世開答道:"隻在明後日,教你快活罷了。"那婦人道:"也夠了!你每也索罷休!"那男子道:"姐姐說那裏話!你莫管!"王慶在牆外聽他每三個,一遞一句,說得明白,心中大怒。那一把無名業火,高舉三千丈,按納不住。恨不得有金剛般神力,推倒那粉牆,搶進去殺了那廝每。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