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勁敵?曹操畢生之中真正的勁敵是誰?會是孔大夫嗎?孔大夫一介清流文士,怎會是曹操的真正勁敵?司馬朗隻覺思潮翻滾,始終不得頭緒。他欲待再追問二弟時,司馬懿卻已似睡鷹一般倚在車壁,眯上了雙眼默默養神不語。
孔融捅了個“大婁子”
在重重樹蔭的森森綠影掩映之下,尚書台府署的正殿之中異乎尋常地顯得清涼宜人。
荀彧自早晨辰時起就一直伏案批閱著朝廷上下的各類文牘,忙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在本朝的官製當中,他所任的尚書令是內廷官宦之首,地位顯要之極——“經綸萬機,執掌權樞”。平日裏休言漢廷裏那些高卿大夫,就是身為丞相的曹操在秉政決斷之際,亦要對他的意見傾心聽取數分,禮敬有加。
然而,荀彧雖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為人卻極為衝淡儉約、清正廉明。曹操曾經帶領漢朝眾卿十八次聯名上奏天子請晉封荀彧為“三公”重爵,都被他一意謙辭而拒了。不過,荀彧本人謙和自牧、淡泊名爵,卻對朝野上下的賢士俊才視之如親、愛之如命,推賢進士不遺餘力,正如曹操衷心所讚“荀令君之進善,不進則不休”。本朝司隸校尉鍾繇、禦史大夫郗慮、吏部尚書華歆、諫議大夫王朗、謀略高士郭嘉等名士顯貴,均為荀彧慧眼識拔、舉至高位。曹操親書一匾“仁以立德,明以舉賢,義以勵眾,智以濟世”十六個金字贈予荀彧,並稱讚他為“千古一聖、曠世儒宗”。
此刻,尚書台正殿堂上雖然涼氣襲人,而荀彧伏案閱文之際,額角卻已微微見汗。他感到自己確實有些乏了,便伸了伸腰,從榻床上站起身來,準備到殿外林蔭道上走一走散散心。
正在這時,殿門處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荀彧循聲抬頭一看,見是剛從皇宮陛下那裏回來的議郎趙彥,抱著一疊獻帝批閱過的奏章正立在那裏,準備向他躬身行禮。趙彥是皇宮大內派駐在尚書台的專使,專門負責皇宮與尚書台之間的文牘奏章傳遞。當然,趙彥能夠擔任這個專使,也是荀彧瞧在他為人忠謹沉慎的優點上舉薦而成的。
“坐!坐!先休息一會兒再說罷!”荀彧伸手指了指自己書案左側的一張榻席,讓他先行坐了下來,“你揀這裏邊陛下最關切的幾道奏章說給本座聽一聽。”
趙彥急忙謝過,拿起榻席邊放著的一隻陶壺,“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涼水,潤了潤嗓子,才開口說道:“關於丞相府準備將中原各州農民、農屯‘客戶’的田地租稅與納糧,從十分之五再提到十分之六的這個條陳,陛下有些疑惑,特向令君大人示問:如今袁紹已滅、中原已定,天下百姓無不如久旱而得甘霖,正期盼止戈釋重、休養生息——而丞相大人亟欲提高租稅與納糧之量,豈非為庶民而增負?這數年來,庶民之賦高達十分之五,已是疲瘁有加;若增達十分之六,民何以堪?”
“唔……陛下真是仁明之君哪!念念不忘民生之艱,仁心惠言洽然可感!”荀彧緩緩頷首,慢聲慨然道,“這個事,本座記下了,待會兒再加解釋。陛下對其他的奏章還有何高見?”
趙彥又道:“曹丞相上奏請陛下頒旨發布禁酒令。陛下原本也是讚同的,認為丞相禁酒之意在於節約軍糧,避免因釀酒而浪費糧食。同時,陛下也有另外一種認識。曹丞相禁酒就是為了積糧,積糧就是為了備戰出征。他要求下官詢問令君大人:袁紹、袁術、呂布三賊已滅,關西亦無大患,曹丞相依然一意急著積糧養兵,卻欲麾指何方?莫非還要對荊州牧劉表、益州牧劉璋等宗室發兵進擊嗎?”
“這個……”荀彧聞言,麵色不禁滯了一滯,“本座相信,曹丞相請求朝廷頒布禁酒令必是老成謀國之言。禁酒,也不單是為了積糧備戰,亦可視為曹丞相是在澄清吏治、以儉養德。還有,丞相府所呈的那個提高庶民田地租稅與納糧到十分之六的條陳,本座已決意批複不予施行。丞相府那邊若有異議,本座自會前去解釋平息。趙君意下如何?”
“趙某隻是據實傳達陛下詢問之語罷了,自己並無他見。但是,就駁回丞相府提高庶民田地租稅與納糧之量的這個條陳而言,趙某以為令君大人之‘導君以仁、順成其美’,可謂聖賢之風、澤被蒼生了!”趙彥恭恭然而言,眸中卻忽地閃出了一道奇異的光芒,“不過,請恕趙某直言,您剛才還沒有直接答複陛下的第二個問題呐。”
荀彧聽了,立在殿中,卻是半晌無語。趙彥等了好一會兒,見他沒有答話,便伸手一整衣冠,正欲肅然開口發言。這時,荀彧卻抬頭望向窗外院落裏的殷殷綠蔭,徐徐然說道:“袁紹、袁術、呂布三賊雖滅,中原雖定,然而四海尚未底定,諸侯仍在割據,丞相大人這麼做,亦是汲取了‘忘戰必危’的銘訓啊!爾等千萬不可妄加揣度。”
“令君大人,陛下還問:如今荊州牧劉表、江東孫權均已派出特使前來朝貢示禮……而且征西將軍馬騰亦將入京述職歸順……”趙彥仍是繼續遵照著漢獻帝的授意問下去,“您對此有何高見?”
“本座以為,劉表、孫權派出特使前來許都,均可謂外托朝貢進禮之名而內行觀望刺探之實,皆不足為恃。”荀彧悠悠答道,“唯有征西將軍馬騰,先前曾隨鍾繇討平郭援、高幹等逆賊,而今又親身入朝陛見,終與劉表、孫權等‘口惠而實不至’不同。陛下須當留心,多加禮敬於馬騰——趙君謹記將老臣此言回稟陛下,不可輕泄於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