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的說法?”慕劍雲輕笑一聲,“那你認為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羅飛卻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說:“丁震已經給了我們提示。”
慕劍雲想起丁震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我想我已經回答過類似的問題了。”
“用用你的分析能力。”
已經回答過?分析?慕劍雲略思考了一會,心中終於亮堂起來。
“難道說……他又遇到了無法破解的案子?”
“這是最大的可能。”羅飛露出讚同的神色,“丁震已經告訴我們,丁科從來沒有對探案產生厭倦。他辭職的原因隻是遇到了困難而已。如果我們用延續的思路來分析他十年前的退隱——很明顯,丁震暗示我們這麼做——然後我們就得到了你剛才說的結論。”
慕劍雲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理上能講通,可情理上實在有些別扭。如果說丁科辭職是想要保住自己百分百破案率的傳奇,那麼十年前他已經從刑警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即使破不了案,也不至於花那麼大的代價去躲避吧?”
羅飛沉默片刻後說道:“因為那起案子實在是太特殊了。它所產生的巨大壓力,即使是不在刑警職位上的丁科也會感到無法承受。”
“你知道是什麼案子?”慕劍雲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從羅飛的表情上感受到一種不一般的氣氛,雖然玻璃牆外陽光明媚,但卻有陰冷的感覺彌漫過來。
羅飛壓著嗓子,聲音低沉而嘶啞:“一?一二碎屍案。”
這幾個字立刻喚醒了慕劍雲記憶中某些不愉快的東西,令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羅飛卻像刻意要將那段記憶變得更加清晰,他看著慕劍雲問道:“你肯定是知道這起案子的,對嗎?”
“當然知道。”慕劍雲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五髒六腑都很不舒服似的,然後她又苦笑著補充說,“整個省城,沒有人不知道。”
羅飛微微低下頭,也陷入了回憶的狀態:“我當時還在南明山派出所任職,可對這起案子也是頗多耳聞。我可以想象出此案血腥程度會給普通市民帶來多大的恐慌……嗯,十年前,那會你還在上中學吧?”
“正上高三呢。因為要上晚自習,所以案發之後我父親每天都來學校接我。那幾個月的時間裏,學校門口總是擠滿了來接女兒的家長。”慕劍雲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不得不剪去了心愛的長發,而且有半年的時間沒敢穿紅衣服,因為那個女孩遇害是就是類似的打扮,大家都在傳,說那個變態殺手就喜歡這樣的女孩。”
到底還是小姑娘,害怕之餘,最鬱悶的事情卻是失去了穿衣裝扮的權利。羅飛不禁在心中暗暗宛爾,他看向慕劍雲的目光起了些變化,因為他正在假象對方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會是副怎樣的模樣。
慕劍雲感受到了羅飛的想法,她有些嬌慍地皺起鼻子:“你在偷偷取笑我嗎?”
“沒有沒有。”羅飛忙不迭地否認著,同時把那些雜念從自己的腦子裏趕了出去。
慕劍雲輕輕地哼了一聲,不再追究。
羅飛繼續先前的嚴肅話題:“從你的親身經曆可見,一?一二案件的社會影響有多惡劣。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這起案件,全城市民的期待轉化成警方頭上的巨大壓力,警方無奈之下,隻好向丁科求助,如果丁科接受求助,那意味著他便成為了所有壓力的焦點。所以他雖然已不再是刑警的身份,但這起案子仍然會關係到他一世的名聲。”
“這就是他退隱的原因了?他沒有把握破案,所以幹脆找個借口逃避?”慕劍雲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這樣的話,那這個丁科也有些名過其實吧……至少他是一個缺乏勇氣的人。”
羅飛摸了摸鼻子,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如此的推斷確實有損丁科的形象,可除此之外,又實在沒有更加合理的解釋啊。
人總是有缺點的,即使他被百般神話,也不可能做到完美無缺。隻是被神話者的那些缺點往往被耀眼的光環掩蓋住了。而要維持這樣的光環,就不得不付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代價。
丁科也難以逃脫這世間的普遍規律吧?
羅飛的思路如上述般延伸開。不過空想絕不是他的風格,對他而言,任何猜測都必須有事實來作為佐證。所以沉思過後,他又站起身來。
“我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現在該是驗證的時候了。”他對慕劍雲說道。
慕劍雲饒有興趣地揚起頭:“怎麼驗證?”
“先從簡單的開始——關於丁科父子間的關係。”
“那好吧。”慕劍雲也站起身來,“我們該去哪裏?”
“不,你不用去了。”羅飛擺擺手,“我一個人就能完成,你在這裏等我就行。”
慕劍雲想了想,說了句:“好吧。”然後她重新坐回到軟椅上。雖然不明白羅飛單獨行動的用意,但她相信對方這麼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她更相信羅飛一定能夠帶回他們想要獲得的信息。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就曬曬太陽,美美地坐享其成吧。
羅飛離開休閑區。他首先跑到大廳內的樓層分布圖前看了一會,然後又上了電梯。慕劍雲獨自坐了一會,略覺得無聊。她看到幕牆邊有一個報刊架,便走過去想揀本雜誌。可是翻來翻去,架子上都是些環境類的專業刊物,慕劍雲正要失去興趣的時候,忽然發現某本雜誌的封麵人物正是丁震。於是她就把這本雜誌帶到了自己座位上。
那張封麵照片就是在辦公室裏所拍。照片上的丁震西裝革履,他仰坐在辦公椅上,雙手環抱於胸前,目光炯炯,直視遠方,顯出一種非凡的自信和權威氣質。照片下方則有一行引讀標題,寫的是:“要獲得超出於常人的成就,就要投入超出於常人的精力——水汙染治理專家丁震教授訪談”。
慕劍雲把雜誌翻開到訪談內文,細細地讀了起來。訪談的前半部分著重在介紹丁震今年來取得的學術成就,慕劍雲對此不太感興趣,她關注的是文章後半部分對丁震個人生活狀況的一些討論。
記者的部分撰文如下:
“……
問:丁教授,您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是否和您個人的性格有某種關聯呢?
答:肯定是有的。我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不能容忍別人對我的質疑。而避免質疑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事情做到完美。
……
問:丁教授,您是如何分配工作和娛樂的時間?
答:娛樂?不,我不需要娛樂。
問:您的意思是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您不需要休息嗎?
答:吃飯、睡覺都是休息,甚至工作本身也是休息。我做實驗做累了,可以去看一會文獻,看文獻看累了,可以安排開一個會議……娛樂?那純屬是浪費時間。
……
問:丁教授,您到目前為止還是單身一人,沒有考慮過成家的問題嗎?
答:我現在的工作狀態很好,沒有必要為了成家而成家。
問:有了溫馨的家庭,也許能更好地支持您的工作呢?
答:這是普遍的想法,也是普通人的想法。對我這樣的人並不適用。我沒有時間去享受家庭的溫馨。在這種狀態下成家,隻會給家庭中其他成員帶來傷害。
……”
簡直是一個毫無情感的家夥,像機器人一樣。看著上述的訪談內容,慕劍雲忍不住暗暗感慨。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即使在事業上取得再大的成功又能怎樣?她實在無法理解。
可是轉念一想,隻要是自己選擇的人生方式,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對選擇者本人來說肯定是最滿意的一種吧。你不理解他,他同樣還不理解你呢。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多元的,又何必去妄自揣測別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