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達摩西來意(2)(1 / 1)

音樂神童、數學神童……從來沒有哲學神童。

思維是後天的,非遺傳,非本能。思維不具生物基礎,思維是逆自然的,反宇宙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嗜賭,其實更嚴重的是嗜人,他的小說中人人人人,從不願費筆墨於自然景象,偶涉街道房屋,也匆匆然趕緊折入人事中去。他在文稿上畫人,人的臉,臉的眼睛。

他在文學上嗜人,實際生活中並不嗜人——所以偉大。

文學上的人真有味,生活中的人極乏味。這樣不好,不這樣就更不好。

人家總在乎誰在台上演,演得如何。我卻注意台下是些什麼人,為這些人,值不值得演——因此我始終難成為演員。

無論由誰看,都願上台演——我不作這樣的演員的看客。

無論由誰演,都願在台下看——我不會對這樣的觀眾演出。

找到了我願意看的演員,而找不到與我同看的人,觀眾席空著,所以那位演員不登台,所以我又成不了他的看客。

這便是我的有神論及我的無神論兩者之間的酸楚關係。

藝術家在製作藝術品的進程中,清明地昏暈,自主地失控,勻靜地急喘,熟審的陌生境界層層啟展……所以麵對藝術家,哲學家隻有感慨的份,即使是藝術秉賦極高的尼采,也要為哲學氣質甚重的貝多芬而惆悵太息得似乎不能自持了。然而尼采也並非容易敗落的,唯有他看出貝多芬的人倫觀念還涉嫌道德上的滯礙,使靈智的意緒受到抑窒,這位自稱酒神的音樂家本身沒有大醉狂醉,尚不足為尼采理想中的音樂家——從旁說來,哲學家還是有麵子,當然隻指尼采,指不到別人。

在愛的曆程上,他每以鋼琴家自許,多次幸遇優質鍵盤,撫弄再三,當他起身離開,它們都從此絕響、塵封。人們是不知彼等的珍貴,即使彼等自己,亦難解那一段時日(噢,四季的夜晚)何以有如許神妙的樂音——愛的演奏家,垂垂老去,回顧前塵,傷懷之餘忽然忍俊不住道:寧願是鋼琴演奏鋼琴家嗬。

哲學營構迷宮,到現代後現代,工程的繼續是拆除所有的樓台館閣,局外人看來覺得一片忙碌場景很壯觀。

哲學的廢墟,夕陽照著也不起景觀。個別的人死了會有“歿後思”,使生者想起死者的某些好處來。哲學作為群體看,無所謂好處,所以不值得憑吊。

哲學生涯原是夢,醒後若有所思者,此身已非哲學家,尚剩一份幽微的體香,如蘭似檀,理念之餘馨,一種良性的活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