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1 / 1)

不懂生意還做什麼生意。陸二祿一下明白了。他清楚,這小子絕不是等閑之輩,也絕不是三千五千能喂飽的狼,今天被這小子抓在手裏,不榨出你點骨髓來,絕不會罷休。一股惱怒不由得湧上陸二祿的心頭。但細想,心裏又踏實了許多。他覺得隻要你小子肯上船,咱們就是一個船上的夥計,一切還可以慢慢周旋。陸二祿表示沒一點問題後,副所長便將話題扯到了別的事情上。

從看守所出來,陸二祿感到渾身有了點力氣。跑了一天,人累個半死,總算有了點成果。老三不受罪不吃眼前虧,就算不幸中的萬幸,其餘的事,都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但一想到晚上電視台要播出摻沙子,陸二祿心裏又禁不住一片冰涼。

如果晚上錄像真的播出,省電視台再轉播,事情就真的麻煩了,那時別說使錢,就是拚命,怕也沒有什麼用了。

還得攻克電視台這個堡壘。他不相信電視台那邊就拉不上關係。電視台的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陸二祿站在街邊想一陣,他決定再到電視台碰碰運氣。他想,台長不給麵子,其他人未必都會像台長。事到如今,也隻能到處碰運氣了。

還真的是到處碰,碰了幾個,都像釘子,不僅搭不上話,人家還像躲瘟疫一樣躲他。這讓他清楚地認識到,在電視台,人們很看重這件事,而且都認為不可能通融。看來摻沙子的事不播出是不可能了。

在電視台跑半天沒有一點收獲。原以為是可以有點收獲的。陸二祿心裏禁不住一陣沮喪。都說錢是萬能的,狗屁!有錢又能怎麼樣,錢是什麼,錢和權比,錢確實是紙,權卻是槍杆子刀把子,把兩樣放在一起比,錢真的是廢紙一張。陸二祿隻能仰天長歎了。

突然意識到播出晚間新聞的時間快到了,陸二祿想知道到底拍成了什麼,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情況,於是便急忙往家裏趕。

開電視機時,陸二祿的手竟然有點抖,心也亂跳個不停。他一直覺得,電視就是個快樂的東西,裏麵的節目讓人快樂,擺在那裏,21寸的畫王彩電也讓人高興自豪。今天,他才突然感覺出,電視還能讓人害怕,還能讓人手抖。他開電視的手有點遲疑。但他還是想快點看到電視台到底要播出什麼,他更希望電視台不播出摻沙子的節目,甚至希望電視台突然出點故障,或者信號中斷,不能播出任何節目。

市電視台的新聞放在央視晚間新聞的後麵。以前陸二祿從不看新聞。趙得厚說商人不看報不看新聞不行,他覺得也是,如果看報看新聞,就可以知道中央要整頓經濟,要打假冒偽劣,摻沙子時就會在晚上偷偷地幹。

市新聞節目終於開始了。照例先是領導的活動,之後突然就是摻沙子的鏡頭。新聞很長,鏡頭先是成堆的羊毛,然後是成堆的沙子,然後是成桶的蜂蜜,然後記者將摻了沙子的羊毛抓起一塊,讓大家猜有多重,然後記者掂一掂,說這麼一小塊,最少有一斤多。說如果不摻沙子,頂多三四兩,說毛中摻的沙子,至少是毛的兩倍。然後鏡頭又對準院子,說滿院子都是摻假的工具。然後推開幾間庫房的門,說裏麵堆滿了羊毛,有摻了沙子的,也有沒摻沙子的,說估計有十幾萬斤。然後又將鏡頭對準摻沙子的民工,讓民工排成一排,先問民工給誰摻沙子。民工如實說了。然後女記者伸出手指一二三點著數民工的頭,說五個工人晝夜加班,整整摻了三天三夜。

之後又將鏡頭對準了圍觀的群眾,問群眾怎麼看。群眾有的躲避,有的說很氣憤。突然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近鏡頭。女人很激動,說現在全亂套了,農民分了田,工人丟了權,不三不四的人掙了錢。說我們辛辛苦苦為革命工作,一個月才掙幾十塊,他們坑害國家禍害人民,卻一夜就能掙成千上萬,這個社會還有沒有道理。女人越說越激動,又說現在搞原子彈的不如倒雞蛋的,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夾公文包的不如夾個空皮包的。記者問女人應該怎麼辦,女人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應該大抓一批,大改造一批。

仿佛刀子戳在心上,陸二祿感到心一陣陣緊縮。如果來個大整頓,說不定真要抓一批殺一批。陸二祿不敢再往下看,本能地起身離開,又止不住想知道後麵又怎麼樣。此時畫麵變成了給老三戴手銬上警車,然後是播音員發表評論,說如此造假觸目驚心,造假之風到了非刹不可的程度,不然改革開放的成果就會被葬送,呼籲狠狠打擊改革開放的害群之馬等等。

妻子春枝開始大罵電視台,陸二祿才知道有關老三的畫麵終於完了。

就在剛才,陸二祿還沒覺得電視台有多麼可怕,現在,才覺得電視台如此煽動,就是在舉刀殺人,甚至老三的命運,就掌握在他們的手裏。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再這樣叫喊下去,就會全社會一片殺聲,不整頓不抓不殺也不可能。如果省電視台或者中央台再播出,那就非要人命不可。這樣一想,一股涼氣迅速從陸二祿的背部升起,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他感到渾身都冷得要發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