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遊戲裏“死”了的人還能排隊複活,人活一世卻絕無可能重頭來過,無論活得多麼淒風苦雨了無生氣。
可現在,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陳頌心裏的感慨甚至多過慶幸——自己還很年輕,還有大把時間能把噩夢一般的未來改寫。
上一世遇見過的人、經曆過的事在她腦海裏交織盤旋如走馬觀花,外頭濃鬱的夜色一點點流逝,她甚至沒來得及合一會兒眼皮,天邊就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廚房裏有一陣輕微的響動,不多時傳來母親的聲音:“囡囡,陽陽,出來吃早飯了!”
“來了!”陳頌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的時候看了一眼牆上的掛曆。
今天是一月二十六號,期末考試的倒數第七天。
她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不僅因為這是母親被醫院宣告搶救無效死亡的日子,還因為從醫院回來之後,發生了另一件徹底改變她和陳陽人生軌跡的事:紡織廠的工人私下給母親點香燭燒紙錢,不慎點燃布料,釀成了火災。
陳陽右腿燒壞,落下了終身的殘疾。
而她為了救陳陽,左臉被毀容,醜陋的疤痕如千溝萬壑。
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母親沒有跳樓,自然也就不會有人點香燭、燒紙錢,更不會有那一場熊熊大火……
可陳陽心裏還是隱隱不安,右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像是觸到了某根看不見卻切實存在的弦。
“愣著幹什麼,快吃呀,一會兒上學該遲到了。”母親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陳頌夾了一筷子辣炒鹹菜絲,三下五除二吃完碗裏的蕎麵窩頭,熟悉的味道恍若隔世,險些讓她鼻尖一酸。
“小心噎著,”母親心疼地替她拍了拍背,遞過掛在牆上的書包,“放了學快些回來,別在路上耽擱。”
“嗯。”陳頌乖乖點頭。
她今年剛升高一,在一所二流中學就讀,和閆曼的女兒馮文文是同班同學——閆曼在被陳世明勾搭上之前曾結過一次婚,前夫在鐵路局工作,死於突發性動脈梗阻。
馮文文和她媽閆曼一樣,都是瓜子臉,高顴骨,大眼睛,剪了在女孩兒堆裏很時興的齊留海,班裏的男生十個有九個喜歡圍著她轉。
“不是說‘前不過眉後不過耳’嗎,憑什麼她就能留這麼長的留海,一點兒也不公平……”早自習人聲鼎沸,同桌許迎迎趴在桌上憤憤不平。
她也剪了齊劉海,在上一次例行檢查的時候被班主任作為典型揪了出來,被迫用一個大發夾把留海全夾到了頭頂上,看起來很奇怪,像極了真人版金剛葫蘆娃。
“聽說馮文文她家上回一口氣給學校捐了一萬塊呢,有本事你讓你家也捐啊。”有人不冷不熱地嘲諷。
這年頭,能一口氣捐一萬塊的人家,整個夏市也沒多少戶。
“誒,你們知道嗎,馮文文她媽今天結婚!”
“真的假的,怎麼沒聽她提過?”
“提什麼提,沒見她那臉臭成了茅坑裏的石頭嗎,這兩天指不定為這事和她媽吵架來著……”
課間遊戲裏“死”了的人還能排隊複活,人活一世卻絕無可能重頭來過,無論活得多麼淒風苦雨了無生氣。
可現在,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陳頌心裏的感慨甚至多過慶幸——自己還很年輕,還有大把時間能把噩夢一般的未來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