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清婉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勢頭,再有兩個年頭,阿爹也該能放手滇南,回來養老了吧。
眾人在門前杵了一晌,跟在陛下身後重新入府。
顧清婉落在後邊與弟弟弟妹敘話,問父親母親怎麼還沒到。
顧清軒解釋說,母親來時,想去廣化寺裏頭給景河求簽條,所以過去看一看。父親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時,顧天遠夫婦果真有說有笑一道回了,一見聖人不由一驚,忙賠罪說不知陛下聖駕光臨,請恕來遲。
瞧滿屋子人都杵著,姬煦有點不高興,說:“朕可不是來掃你們興的,在外頭是君君臣臣分得細致,到了南安王府上,你們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陳淵笑笑,說就別都僵著個身板了,叫陛下也難得鬆快一日。
於是一家子便其樂融融吃起小景河的百日宴來。起始都還拘謹,後來才當真不把姬煦當大佛貢了,屋子裏活寶一對對,一頓團圓飯也吃得滿堂大笑。
等宴畢,午後日頭暖融,姬鴻提議去院子裏玩五木。
眾人作陪,陳淵和顧清婉一邊,顧清昭與姬玉玲一邊,顧清軒與伽斛一邊,配好後,問太子要找誰一邊。
想了想,把本想跑去睡午覺的小景姝揪了過來。
姬煦則站在一邊看他們一起玩兒。
最後還是姬鴻見景姝撐不住眼皮,揮揮手說散了散了,然後跟兄長似的領她去睡午覺。
顧清婉在後頭暗暗盯著,確認小太子沒進到景姝閨房裏頭才放心,回來路上碰上景明捧著本兵法書去找顧天遠,大概是好不容易逮著外祖父,這小子想虛心求教了。
她覺得好。兵法這東西,雖然她和陳淵也能教,到底是沒有阿爹那等身經百戰的水準。他們陳家的孩子,父親退隱歸退隱,自己卻不能身無長物,來日大周再遇風雨,還得靠他們拿肩膀去扛擔子。
剛好顧清婉也想跟父親敘話,便陪了兒子一道去,隻是到了顧天遠客居的屋子,剛欲敲門,卻突然聽見裏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下意識止住腳步。
景明也是個賊的,一看阿娘這般,立刻緘默,連喘息都不出聲了。
顧清婉是覺得奇怪,這大好日子,團團圓圓的,裏頭怎麼有歎氣聲,就壓低了身板,悄悄貼耳去聽。
接著,她聽見阿娘說:“今早在廣化寺給景河祈福,我倒又想起那樁事了。當初阿淵和婉兒合了個凶卦,我們一直瞞著婉兒,總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顧清婉呼吸一滯,緊接著聽阿爹道:“當年因了這凶卦,本想延遲婚事,哪知阿淵這般堅持,一心想著求娶婉兒,還能怎麼辦?你也別執著那些了,這麼多年了,瞧阿淵好好的,哪有半點被婉兒克著的模樣?”
顧清婉擱在門邊的手微微一顫,刺出一絲響動,裏頭馬上傳來一聲低斥:“什麼人?”
景明見狀,忙給阿娘打個手勢,示意她快跑。
她點點頭,一臉“交給你了”的表情,迅速溜走。
等顧天遠出來查探,外頭便隻剩了景明一人。
顧清婉跑得急,沒留意前邊拐角,腦袋裏嗡嗡嗡的,滿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對話,“砰”一下就撞上了那頭來人。
幸好不是別人,正巧是陳淵。
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還總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時接住她,扶牢她的肩膀,往她身後瞧瞧,問:“有鬼追你?”
顧清婉張了張嘴卻沒回話,記起方才所聞,瞅著他的目光閃爍起來。
她想她大概清楚了。她那個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確是克陳淵的,畢竟照上輩子看,他是因她才英年早逝,而這輩子呢,他又為她插了一刀子。
可幸運的是,那個生辰八字作廢了。
從她重生的一刻起,便等於重活了一輩子。她的命數改了,陳淵的命數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這回克不著陳淵了,她還是有點想哭。
因為陳淵在堅持娶她的時候,什麼都不知情。
老天給了他一張凶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她。
她突然張臂抱緊了他。
陳淵低頭問她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說沒事,然後把眼淚咽回去,笑著說:“陳淵,我要做你一輩子的福星。”
陳淵莫名其妙的,沒等深想,又聽她道:“我們明天去趟廣化寺吧。”
他問做什麼。
她認真道:“想感謝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