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不平看向馮鏡軒眼中滿是興奮:
“你有什麼想法?”
馮鏡軒頓頓整理了下思緒,看向視線探向外間的北宮遠回答:
“如今皇宮懷恩為司禮監執筆太監還有些權勢,剩下的便是錦衣衛由萬通掌管,東廠尚銘掌管,還有新進的西廠汪直。雖然西廠如今看上去勢大,其實朝中文人對西廠很是不滿,我猜測接下來文臣們會逼迫皇帝裁撤西廠,以我們現在同汪直的聯係,若是要逼宮一定要趕在皇帝裁撤西廠之前。”
“懷恩要爭取,錦衣衛要控製,朝臣也要聯係。逼宮,是件複雜的事。”馮鏡軒認真的說。
今日分外沉默的北宮遠突然緩緩說:
“懷恩久居宮中,看盡人事,沒有大義決定請不動他,至於汪直,若是逼宮對他沒有十足的好處和必勝的把握他也絕對會無動於衷。”逼宮說著容易,做起來卻是難事。
堂內眾人聽了紛紛沉默不語,馮鏡軒摸著腰間葉欣打的瓔珞不說話,沈北洋捧了茶杯喝茶,陸不平定定的與北宮遠注視。
許久陸不平緩緩將頭扭開。
宮後苑,朱佑樘跟著周太後在苑裏散步,參天古樹很多被齊齊方整的地磚束縛在一處狹小的地麵。
看慣了江南園林的秀麗精致,回過頭來看北京的皇家園林也實在覺得沒什麼意思。
朱佑樘扶著周太後在苑裏慢慢走著,穿過養性齋,遠遠的看著一處水上的亭子中有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個妃嬪,人群中一個帶著虎頭帽的兩歲男童跌跌撞撞往那妃嬪的懷裏撲著,嘴裏還咯咯的笑著。
朱佑樘淡淡的看向遠處一眼又收回了眼光。
周太後看著遠處的動靜指了那個方向沉聲問:
“那是什麼人?”
身後花雨默默走出來回答:
“邵貴妃和四皇子。”
不遠處的邵貴妃也看到了周太後的儀仗,趕緊帶了人過來問安。
邵貴妃將孩子交給身邊的大宮女跪在周太後麵前端端正正行禮,眼睛看到周太後身邊身形已經快同成人般高大的太子朱佑樘默默扭開。
四皇子朱佑杬才兩歲正是會爬會走鬧騰的時候,被大宮女抱了也不老實晃著小胳膊在宮女懷裏撲騰,一雙黑溜溜的小眼睛在周太後和朱佑樘身上轉來轉去。
朱佑樘微微側了臉看向另一旁的朱佑杬,小小的孩子正是最天真無邪的時候,他勾了嘴角衝朱佑杬眨眨眼,逗得朱佑杬睜著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看著他。
朱佑橖溫和的笑著,衝朱佑橖展開雙手作勢要從宮女手中接下朱佑杬,一旁跪著的邵貴妃看的心驚膽戰輕呼出聲:
“殿下。”
朱佑樘被她這麼一叫醒悟過來,畢竟邵貴妃還是有顧忌的,如今宮中形勢誰敢把命根子交到敵對方手裏。
朱佑樘歉意的衝邵貴妃點點頭收回手,笑笑:
“孤失禮了。”
一旁的周太後不樂意了,太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孫子,當著她老太太的麵還能有人讓朱佑樘不痛快了?
“抱抱又何妨。哥哥抱弟弟還不行嗎?”周太後為朱佑樘撐腰。
邵貴妃睜大眼睛看向兩歲什麼都不知道的朱佑杬。
朱佑樘也看著宮女懷裏可愛的朱佑杬擺手:
“不了,孩子太小,怕是會認生。”
周太後皺眉:“讓你抱你就抱。”
朱佑樘看看明顯緊張的邵貴妃,又看了看天真無邪的朱佑杬接過宮女懷裏的小孩子。
朱佑樘周身的柔和是抑製不住的,小孩子剛被朱佑樘接過便撲騰著往朱佑樘懷裏鑽,咯咯的笑著,細白的小指頭握成拳頭在朱佑樘麵前晃悠,奶娃娃身上獨有的奶香氣縈繞朱佑樘鼻息,這樣柔和幼小的生命在朱佑橖看來是當年女媧對於世界最大的貢獻。
他笑著輕撫著孩子的背,滿臉柔和,不住的感歎:
“好孩子好孩子……”
另一邊的宮殿頂上陸不平站在北宮遠身邊。
北宮遠站在屋頂上,望著朱佑樘抱著孩子滿臉溫柔眼神深沉不說話。
他早就知道朱佑樘喜歡小孩子,他也早就知道他這輩子不會有機會再有孩子……
“教主,你說過懷恩本人品性極好,且極為看好太子,堅信太子繼位後會是明君。”突然陸不平出聲詢問北宮遠。
北宮遠不明白陸不平什麼意思,扭頭看向陸不平點頭。
陸不平的視線黏在朱佑樘抱著孩子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是盯著朱佑樘不放,還是盯著朱佑樘懷裏的孩子不放。
北宮遠隻聽陸不平繼續說:
“所以若是皇帝廢太子,懷恩一定會誓死保衛太子,屆時我們聯合懷恩和西廠逼宮順理成章……”
陸不平的視線從朱佑樘身上轉向遠處湛藍色的天空。
北宮遠沒有反駁,他安靜的站在宮殿頂端,頭頂白雲在肉眼看不見的時間裏流動變換。
他對於幫助朱佑橖快速登上皇位,趕緊返回神教總壇後的猶豫盡數褪去,回去又有何妨,以他神教之力作為朱佑橖北方江山的屏障不是更加順理成章。
他回去又不意味著要和朱佑橖分開。
陸不平縱身跳下宮殿,走之前陸不平對北宮遠說:
“這件事交給我。”
“嗯。”
忽然起了一陣風,朱佑樘用袖子為懷中小孩子遮了風沙,他眯起眼望向遠處北宮遠剛才站過的殿閣,那裏已經空無一人,隻有高遠天空中因為風的吹動而來回變換的浮雲。
這樣雲卷雲舒的景象,他站在昆侖山頂看了不下萬年,那時候高高在上的他,縱然怎麼心係萬民都不如他此刻身如萬民這般,了解普通百姓的悲苦。
當年神農嚐百草引得中毒身死殉了人道,他如今放棄仙身,安心的做一個普通人算不算也是殉了他自己的道。
朱佑橖回過頭來看著懷中的孩子,一個想法自然而然產生,他如今和北宮遠在一起注定不會再有子嗣,等他們百年之後,這個孩子就可以接替他守住這一國國門。
天子守國門,群臣死社稷,永樂帝遷都之後的每一任皇帝都有與生俱來的宿命。
這也算天意。
回到文華殿北宮遠已經解了外袍坐在暖閣中。朱佑樘進屋由李榮侍候著用毛巾擦了手,轉身坐在北宮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