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羅美娘的想法太過逆天,張玉寒費了好些口水跟她說明白自己就是條鹹魚。
叫羅美娘仿佛都回到了以前勸說大哥上學的日子,為啥別的農家文主角想讓配角讀書那麼容易呢,到她這裏,口水說沒了都隻能接受殘酷的現實。
被人生再度給了一巴掌後,羅美娘看著他:“那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麼?”總不能一輩子當長工吧?
羅家隻是尋常農家,羅美娘秉性也不是那等愛空想幻想的人,並沒有非要張玉寒要有多少出息,讓她過上什麼穿金戴銀的日子,可日子總不能這麼胡過下去。
見張玉寒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羅美娘幹脆坐起來,雙手搭在他肩膀上:“做人做事總得有個規劃,以前我在娘家,每段時間家裏總要說個近期規劃,一年規劃,五年規劃,你就按這個跟我聊聊唄。”
規劃這麼高級的名詞,張玉寒一時間還不大適應,他皺皺眉頭,道:“近期……規劃就是先在聶家做工。”
說完這句張玉寒的舌頭才像捋直了,“聶先生人厚道,聶娘子也不難處,私塾裏給的工錢也還不錯,每月有八百文呢。前兒聶先生還跟我說了件事,他明年打算送聶公子去博濟書院,讓我跟著一塊當書童,月錢上給我升到一兩。”
羅美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一下就直起身子,道:“那個書院離得遠不遠?”
“有一點距離。”張玉寒把她又按回懷裏,保守道。這件事有好有壞,跟去書院,以後想回家就更難了,都不知道要怎麼熬,想想張玉寒就歎氣,“今天事情多,都忘記跟你說這個事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張玉寒差點就說不想去了,他對書院還是有點好奇的,私塾裏頭都是些小毛頭,正經的讀書人,張玉寒就隻見過聶先生一個。
他摸摸羅美娘的臉道:“咱們都不會種地,等到開春我跟大哥說說,以後家裏的地叫他接著種,按著村裏張地主的分成,給咱們一半出息就夠了。”
分家時大房占了七成家產,到他手裏的,除了這小半邊院子,還有三畝水田三畝旱地,張玉寒打小就不愛幹地裏活,也不會讓羅美娘辛苦幹那個。
“等我掙多點錢,以後你在家裏想繡花繡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咱們再生幾個兒子,這日子多有福氣。要是我能再多識點字,過幾年還在鎮上找個賬房當當。”
很顯然,賬房就是張玉寒目前人生規劃中的最高目標。
羅美娘聽到這裏反而心靜了,她上輩子看過一本書,說是以農維生的人,定居是常態,遷移是變態,因為一切都是附著在土地上的,每一分改變都是多餘的。
其實她鬱悶之餘,也能理解張玉寒的想法,她大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農家子弟想要在讀書上走出個道道來不是個容易的事,客觀資源和主觀意願缺一不可。
她歎口氣,自己要是沒那個意思,別人拿根鞭子在後頭怎麼趕都沒用。
張玉寒能想到識字當賬房,對他如今的身份來說,其實就已經挺出息的了。
都說眼界決定境界,格局決定結局。張玉寒這是沒開過眼界方會如此。
這麼想著,羅美娘覺得要是聶秀才真打算送兒子去書院,張玉寒能過去看看也不錯。
這邊兩口子說著話,那頭張大郎和黃氏也在說私房話。
黃氏今日實在被小叔子刺激了一回。本來她要分家就是嫌棄小叔子是個拖後腿的,又怕大兒子跟在他身邊,學成了第二個張玉寒,可沒想到他才兩個月不見,小叔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張二郎什麼時候有這種本領了。
她這一整日看著那張寫著字的黃曆紙都覺得不可思議。
張大郎困得不行,見媳婦遲遲不閉眼也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安慰她道:“二郎識字是個好事,鎮上打短工,掌櫃的見到識字的都多結幾個工錢,要是他能堅持下去,以後爹也不用總擔心他不學好。”
黃氏心裏真是又酸又澀,道:“我也不是不願意他變好,可分家才兩個多月,他就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是故意的吧?
“胡說些什麼。”張大郎睜開眼睛,想了想,才道:“二郎這回是被爹給刺激的,你別看爹今日什麼話都沒說,分家那日在屋子裏,可是什麼難聽話都說一遍了。二郎要是再不長進,才叫沒救了。”
“你說他那份工是怎麼找著的?咱們村離縣城那麼遠呢。”
“他在外頭朋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就經常有人帶他發財。”二郎種地憊懶,可掙錢卻有一手,隔三差五總能從外頭得些銀錢回來。因著不知道錢的來路,他爹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漸漸地對兒子失望透頂,才會他媳婦兒一說分家的事,他爹就同意了。
張大郎這邊,隻是覺得媳婦總這麼針對,日子越過越沒滋味,才也默認了這事。他這點心思也明白地跟弟弟說過,二郎雖然有些不高興,那點氣也全都衝著他爹去了。
所以張大郎跟弟弟之間還真沒什麼大的矛盾。
“爹不是總說他那些錢不知道是怎麼偷雞摸狗得來的,要不是他總不肯把話說明白,這家也不會這麼分了。”
在公公嘴裏,張家一家子辛辛苦苦種地,小叔子在外頭胡搞瞎搞就能拿到錢,張大福那會兒罵的得凶了,連“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黑心錢,能不能見光”都說過。
黃氏雖有些算計,也不過一個小老百姓,也害怕小叔子以後鬧出事帶累家裏,關鍵是,張玉寒的錢路並不穩定,有時連著大半年都搞不來錢,比起風險,收益還不足以承擔這些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