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等著。”Du說這話時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晚上,美國總部的高層請吃飯,不少亞太區的大佬出席作陪,其中不乏其他派係的勢力。江君和Du謹慎赴宴,小心應對,一頓飯吃得刀光劍影,火星四濺。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各路神仙,Du叫來車子送江君回家。他在席間幫江君擋了不少酒,上車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車子開到公寓門口,江君見Du入定般閉著眼,呼吸平穩,以為他睡著了,躡手躡腳地下車離開。關上車門的刹那,她聽見Du說:“我後悔了。”
“什麼?”江君疑惑地看著他。
Du睜開眼睛笑起來,從另一側開門下車,隔著車子與江君對望:“我很後悔,如果我請你留下,你肯嗎?”
“Du,你知道我的答案。”
“那麼陪我坐一會兒,安慰下我受傷的心靈和自尊心總可以吧?”Du繞過車子,走到公寓門口的台階上坐下,見江君還僵在那兒,便拍拍身旁的地麵,“就坐一會兒,過來吧,你是個善良的姑娘。”
江君走過去坐下,與他隔著半米的距離。
Du看著遠方幽幽地說:“我們除了工作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聊了,對不對?”
江君沒說話,低頭摳著皮包上的金屬搭環。
“如果沒有他,你會嚐試跟我在一起嗎?我愛你,Juno。”
Du並沒有逼著江君開口回應:“剛才看你離開突然有種感覺,也許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些。我這輩子除了你之外隻對一個人說過這句話,那個姑娘是我剛到美國讀語言學校時認識的同學,那時候她吻我我會臉紅,根本不敢當著她的麵說那三個字,隻好在聖誕節卡片上寫上‘I love you’。當時總盼望時間能快一些,想著等自己高中畢業就可以和她結婚,生一堆小孩,然後永遠在一起。我帶她去我家裏玩,之後沒幾天她就上了我舅舅的床。”Du抬起頭對著天空自嘲地笑起來,“大學第三年時,外祖父讓我和香港張家的小女兒結婚,希望通過聯姻打開亞洲的市場,我當然不願意,覺得這是對我的羞辱。他趕我出門,我並不在意,那時候我有全額獎學金,也在玩股票,沒了家族的經濟支持,生活仍然過得很滋潤。沒過多久,我的同學兼最好的朋友說他媽媽在內地病重,急需換腎需用錢,我想都沒想就把我的錢都借給了他。他在華人幫派開的地下錢莊裏借款,說是內地的房子出手就可以還掉,我也真的信了,傻乎乎地當了保人。結果他拿著錢一去不回,所有的債務都成了我的,我沒辦法再正常地讀書,居無定所,靠打零工度日,看見華人的麵孔就覺得像是追債的幫派分子。那時候我想過要去求我外公,可走到他家門口還是放不下尊嚴轉身而回。我跑回了香港,躲在田伯的房子裏,以為就此可以擺脫那些人,可這樣躲了大半年後還是被他們抓到了。當刀尖劃破我皮肉的那一刻,我才認識到自己的可悲。”
“所以你娶了她?”
“其實她也不願意嫁給我,她這樣的身份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大陸仔?但她也沒辦法,她父親為爭遺產請的都是歐美頂級的律師,幾年下來律師費就上億港幣,他一個靠領家族基金過日子的二房之子哪有那麼大的財力支撐?我和她的婚姻是典型的金錢交易,我外祖父幫她父親拿到了兩家報紙和一家電視台的繼承權,她的父親利用這些渠道幫我們打開了亞太區的市場,使家族的生意迅速擴張,一躍成為一線品牌。”
“那你為什麼進MH?”
“我從大學二年級假期就在MH做實習兼職,在華爾街待過的人怎麼能忍受傳統行業的無聊刻板?況且,我的外祖父並不願意我插手家族生意,他有兒子、孫子,怎麼算都輪不到我這個外人。我選擇走自己的路,也自有方法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的外祖父到死都不明白他用一生打拚的事業怎麼就被我這個外人拿走了,他的兒子、孫子明明是杜氏珠寶的接班人,現在卻隻能仰仗我的鼻息,看我的臉色生活。他罵我畜生,可他忘記了,是他們教會我現實有多殘酷,不想被人主宰就隻能爬到最高的位置,成為規則的製定者。你問過我為什麼一直留在MH,MH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踏板,不出五年我就可以重回華爾街,那裏不再是白種人的天下,我會一步步向權力巔峰靠近。我一直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直到遇見你,遇見你以後都變了。今天跟那幫老東西吃飯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很厭惡,甚至想看看當場把辭呈摔給他們後那幫人的樣子。你看,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被你拐來開餐館,還幻想著要爭取在我五十歲之前和你生滿三個孩子,每個周末我們可以像正常夫妻那樣帶著孩子去公園玩。我會買好幾部DV放在家裏的各個角落,等孩子長大飛出我們的生活而我們又老得哪裏都去不了時,就坐在家裏看那些錄像打發最後的歲月。”Du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老了,心也軟了。”
江君搖頭:“不,這說明你還有人性,起碼沒有完全迷失,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Du苦笑:“你說得對,其實我明白,就算我成為MH董事會主席又能怎麼樣呢?仍然還是個Banker,成不了神,MH說白了也隻是一家公司而已。”
“不過是征服欲作祟罷了,我也有過這種衝動。讀EMBA時大家討論過MH並購曾經輝煌無敵的普林銀行的案例,那是你在華爾街初顯鋒芒的第一單,之後你老人家就火了,身價暴漲。當時雖然特煩你,但還是覺得很自豪,他們都打趣說你二十七歲就成了華爾街新貴,我二十九了還是個小VP,也就在香港有點成就,出名要趁早這條是扒不上邊了,倒不如趁著年輕嫁進豪門。那時候我說我是大器晚成型,隻要能繼續在你手底下忍下去,總有一天會超越你,等Juno成為Du的上司後就像你當初對我那樣奴役你,把你踩到腳下使勁踐踏。”江君惡狠狠跺了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