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被隔壁床小孩的哭聲吵得無法入眠,所以早上六點天剛剛亮,韓煦就準備出院,本來也不至於要到住院的地步。
坐在床邊彎腰穿鞋時,他聽見身邊的動靜,抬頭看去,是一紅色塑料袋裝的蘋果落在床頭櫃上。
先看到蘋果,再看到提蘋果來的人,她穿著白色的棒球外套,淺藍的牛仔裙,五官小巧,除了那雙望著他笑的大眼睛,以前就覺得安熹微的長相比實際年齡小,現在看她就像是一個花季少女。
安熹微用腳勾出床底的凳子,同時打趣說道,“沒看出來啊,真有一手。”
韓煦微微斂眸,站起來說著,“我要出院了。”
“我才來你就要走,給點麵子嘛。”安熹微趕忙拉住他,按住他的雙肩往床上一壓,“來,坐,我們談談心。”
強行讓韓煦坐下後,她扭過身去扒拉著塑料袋,“吃不吃蘋果?”
韓煦忙說,“不用了。”
“好。”安熹微嘴上答應著,手裏卻拿出一顆蘋果,一把削皮刀。
韓煦無奈地抿唇不語,看她開始不慌不忙地推起蘋果皮,安靜不了幾秒,她開口問道,“想不開是因為靈芝交男朋友嗎?”
他愣一下,斷開的蘋果皮掉進塑料袋中,娑娑響過一聲,安熹微不等他回答,自己說著,“你不過就是想死,何必拿她當借口。”
“韓煦,你隻是把她當成情感的寄托,並不是愛情,起碼不全是。”
他聽著,眼神有幾分晃動,就像正中自己不敢直視的瘡口。
其實,他隻是希望可以永遠停留在一個時間,和她並肩坐著,聽著風聲穿過磚牆的縫隙,閉著眼睛,一切安然無恙。
如今,她走到另一個人身邊,就意味著,他們再也回不到最初。
而他將獨自坐在這裏,空空蕩蕩,形單影隻,仿佛那口黑堂堂的棺材又呈現在眼前。
安熹微削果皮的技術不佳,總是斷斷續續,但是她很專注的去削好,認真的說著,“我也有過這種感覺,在我爸去世的時候,覺得全世界好像就隻剩我一個人,特別孤獨,特別寂寞冷。”
“可是人生就這樣,你要是死了,人家頂多哭一哭,用不了幾年連哭都不哭了,感歎一下‘哎呦世事無常’就算了,逢年過節給你上柱香,光吃香灰有什麼意思呢?”
看著安熹微把一顆飽滿的蘋果,削的瘦下一半,拿著轉過身來,韓煦還以為是給他的,沒想到她毫不猶豫的咬下一口,清脆響,她抹一把嘴角,接著說,“你活著還可以吃蘋果嘛!”
韓煦怔眼看她,然後輕笑一聲低眸。
可能是因為安熹微看著年紀比他還小,韓煦有時當她是玩伴,有時甚至當她是小妹妹,現在回想來,或許她骨子裏比他性格還要強。
安熹微捏著蘋果,邊啃邊說著,“勸人這活兒我幹不好,不過我有一個朋友是精神科的醫生,自己開了一個治療工作室,你如果覺得行,那我們就去找他聊聊,他說不用掏錢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見他露出猶豫的神情,安熹微隨即說道,“你要覺得不行,那我也不強求,反正這輩子怎麼過,是你的事。”
“不過,小煦,如果你遇到什麼想不開的事,別去找阮靈芝了,她隻會撩完跑,根本不負責。”安熹微笑起來,臉頰一側有著若隱若現的酒窩,“你可以跟我說,我們好好的,把事情理順了,心裏就好受了。”
韓煦鬆下肩膀,呼出一口氣,淡笑著說,“以前我覺得,你雖然年紀比我大,但看著就是個小孩兒,從來沒覺得你像姐姐,現在倒是有點樣子了。”
安熹微稍稍一愣,想了想,說,“大概因為……我現在真的有個弟弟吧。”
-
大型超市的貨架很高,上麵堆滿成箱的東西,像一排排城牆聳立著。
第三次阻止梁安往推車裏放一些沒用的,同時阮靈芝對著手機說道,“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把地址發給你。”
昨晚安熹微告訴她,今天早晨會去醫院見韓煦,順便和他聊聊,剛剛安熹微將他送回家,就打來電話說,韓煦已經答應她去看心理醫生,讓梁安把他朋友的治療室地址,和具體的信息發給她。
心裏懸著的秤砣總算落下一些,阮靈芝抿著唇‘嗯’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熹微。”
安熹微佯怒說道,“怎麼說話的,小煦也是我弟弟。”
結束電話,她撩起身上這件寬鬆的男款衛衣下擺,將手機塞回牛仔褲的口袋,準備推車時,看見購物車裏多出幾大包的薯片,梁安手裏捏晃著一條巧克力,東張西望的走回她身邊,正打算扔進車裏,就發現她盯著自己的目光。
梁安朝她特別燦爛的一笑,緩緩把一包薯片拿起來,再把巧克力放到下麵,蓋上薯片,全程咧著嘴笑,露出他整潔的牙齒。
阮靈芝感覺心累的搖搖頭,算是默許的推著車往前走,梁安立即跨上一步,攬住她的肩。
隻是下一秒,他又被貨架上的速溶咖啡吸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