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與她站在繩索的兩端,彼此角力,永無盡頭(2 / 3)

蘇橙突然道:“清燉獅子頭?”

裴周明用了她平日所用的餐具,不過是極簡單的白瓷盤,擺放的幾樣菜卻顯然是大廚所做,青綠宜人的耗油生菜,椰香四溢的咖喱海鮮,還有一份清燉獅子頭,襯上幾枚小白菜,尤其清澈鮮美。這似乎就是那一次,她給他做好的,但他卻沒有回來吃的那幾種菜嗎?虧他還記得這麼久。

裴周明的眼神中透著期許,但是蘇橙想笑,故意道:“裴總這是請我吃飯?可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吧?”他眼中的情緒瞬間隱了去,有著十分尷尬的模樣。

若是按平時,裴周明也該甩袖就走了,可出乎蘇橙意料,裴周明並沒有生氣她的“不識抬舉”。雖然對於他來說是那麼難堪,但他嘴唇微微抿緊,兩秒鍾之後起身道:“你想吃什麼,我重新去買。”

蘇橙側開頭,將他的好意置之不理:“裴總,我們私下見麵還是不大方便,被人知道會說閑話。”

裴周明緊緊地盯著蘇橙的雙眸,臉色難看道:“你一定要把我推這麼開嗎?”

“我們的距離近過嗎?”

蘇橙笑開,諷刺地看著裴周明道:“從前,我是代思柔的備胎,現在,我還是一個備胎,你明明已經有女朋友了好嗎!你是不是總想的太好了,要一個愛你的在身邊,還有一個惦記你的在不遠處?我要不要被你想的這麼賤?就算是備胎也有尊嚴好嗎?也不是你想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

話音未落,蘇橙被裴周明猛地按在牆上,這是第一次,她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痛苦,她甚至連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

裴周明聲音低啞,絲毫沒有他平日裏說話的力度:“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是備胎了?!”

沒錯,他得承認,他是曾經對代思柔有過好感,可是那隻不過是朦朧的情愫罷了。他對於代思柔,隻是一瞬間的動心,然後那份心動並沒有發展,反而是隨著時間而漸漸流逝,因為他那時候有了蘇橙。他與蘇橙的相識是起源於代思柔,但是起因有那麼重要嗎?他曾經想過,蘇橙對於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想了許久,裴周明才想起來,他竟然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他同她的相處是自然而舒服的,以至於他都沒有嚴肅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能明確的一點就是,他確確實實想過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一輩子走下去的,她對於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備胎,而是他最想停泊的港灣。

他在美國治療眼睛的時候,曾經托周睿然多次聯係過她,然後他一直在等她,等她來,或者等她隻言片語的問候,最後卻是什麼也沒有。他胡思亂想了很久,連他媽都勸她,這樣的女孩子何必強留在身旁,可是他還是不相信,等眼睛好一點的時候,就偷偷溜上飛機逃回國,可是結果呢?

她身旁已經有另外一個人了,他親自看到的。

那個時候,裴周明明白了為什麼她連一次機會也沒有給他解釋,說分手就分手,那樣決絕。

現在,她又有什麼資格說他?

裴周明心裏有著怒火,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難言的悲哀。這一次,她身旁終於沒有其他人,難道他們之間還是不可能嗎?還是說,就隻有他不可以?!裴周明腦子一熱,覆上了蘇橙的唇。

他把她嚇到了,那種想要將她吞噬入腹的力度,讓彼此都嚐到了血腥。蘇橙拚命去推他,可對於裴周明來說,那種力度如果蜉蟻撼樹,他將她的手按在牆上,將她錮禁在自己的臂間,掠奪著她所有的氣息。

漸漸地,蘇橙沒有再掙紮,裴周明感覺到麵頰上有溫熱的水痕。

她看著他,漱漱地掉著眼淚。

裴周明這才驚覺自己的衝動,退開一步,卻舍不得放開她,雙手捧著蘇橙的臉,用略微粗糙的指腹想抹幹她的淚水,但是她卻越哭越凶,一聲不吭地拚命把他往房間外麵推。

一切,仿佛都是一出沉默的啞劇,他與她站在繩索的兩端,彼此角力,永無盡頭。

蘇橙的淚水像揉進他的心裏一樣,將他的心都浸得濕透,沉沉地,拎不起來,她就那樣沒有聲息地,默默地哭泣著。裴周明知道,這樣的哭法是將一切都悶在心裏,最是傷身。他終究不忍心她受傷,所以潰不成軍,掃地出門。

裴周明站在門口,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也從未如此笨拙,想對一個人好一點,卻連機會也沒有。

而門的另一端,他沒有看到她滑坐在地上,薄薄的門板似乎什麼也攔不住,他的呼吸,他的動作,他的味道……她似乎都可以感覺到……

許久之後,蘇橙感覺到裴周明終於走了,她才打開門。

空氣中仍舊彌漫著嗆鼻的煙草味,滿地的煙頭,更是蒼白至極。蘇橙回屋取了掃帚將一切都清掃幹淨,倒進垃圾袋裏麵紮好口。

可是那些記憶,無論想要如何塵封,都會在不經意之間,借由某人某景重回到麵前,蘇橙終於發現,她依舊逃不過她的愛情,那份舉得起卻放不下,負重在身的愛情,也許,這就是一份叫做無處可逃的宿命。

而他們,卻永遠不能尋找到時間、地點和人物的正確組合,想想看,在城市裏來往的人群,有那麼一個人,是一輩子隻能遇見一次的,這樣的福分是多少人遇不到的,但是她卻要不起這樣的福分,隻能需要一段用來儲蓄記憶的時間。

畢竟兩個人的世界就已然完滿,再進去一個人,必定要將另一個人擠出去。

蘇橙從冰箱裏取出冰塊,用毛巾包好敷在眼睛上。水珠漸漸從她的眼角滑過顴骨,順著麵頰,直至頸部,仿佛是在替她流著最後一抹殘淚。

她一直沒有動,將身體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好似這樣能讓她重新安穩下來。等到冰塊化完,水濕頸間,鏡子裏麵的那名女子才自然如初,臉色略微還有些蒼白,但仍舊眉目如畫,眼含秋水,蘇橙彎彎嘴角,讓自己看起來能偽裝的完美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