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鄭心瑞自是大為惱火。他讓袁方同回話給曾順誌,讓他們稍等幾天,一切都得到穩妥處置的。
大約在一周之後,平川市市委組織部突然來了一份文件,調朱正倫縣長到市氣象局去當一個副局長。省委辦公廳政研處副處長姚興權下派到中濱縣,接了縣長一職。有傳言說,他來頭不小,是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務副省長曲炳章的妹夫。
朱正倫被調走前那一天,縣裏給他開了個歡送會,各界都來了代表參加。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中濱縣建築業界的“精英”——周階平卻沒來送行。人們見了都議論紛紛,隻有朱正倫顯得若無其事。其實,他早就知道周階平前不久已投了鄭心瑞的“路子”,在雄遠公司曾順誌那裏撈了幾個基礎工程來做。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又怎敢厚著臉皮來送朱正倫的行?
看到曾順誌作為中濱縣建築企業界的代表來敬酒時滿臉堆著的燦爛笑容,朱正倫似乎明白了什麼,心頭好似被人無聲地劃了一刀,很痛很痛,卻喊不出聲來。劉本明站在他身後,臉色沉沉,心事重重的。看著朱正倫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的,他一下覺得自己從今而後走在機關大院裏心頭再也沒了底。
據參加這次歡送會的人下來後說,朱正倫在餐廳裏豪飲如牛,隻是在被人扶出大門時卻哭著喊著嘔吐了一地,就像死了爹媽一樣難受。這事兒,一時在中濱縣傳為了笑談。
一個月後,全縣換屆選舉工作順利召開了。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中,中濱籍出身的領導幹部大約有四分之三交流到了縣人大、縣政協去任職。
縣城建局局長王哲相也被平級調動到了縣檔案局去當局長,原來傳說中的縣委常委或縣政府副縣長的職務並沒有落到他頭上。他當然知道自己是被鄭心瑞賣了、貶了——可他又敢怎麼辦?鄭心瑞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涮”他,就是料準了王哲相自己在城建局局長位置上屁股不幹淨,他“做賊心虛”,掀不起什麼浪來。況且,先前城建局裏還出了金家騏這檔子事兒,這在別人眼裏看來,他也實在是該為此事負責。
而鄭心瑞的貼身秘書袁方同,卻被出人意料地破格提拔為城建局局長。
到城建局上任的第一天,袁方同便找來金家騏在他的局長辦公室裏談了一番話。他說:“我們的老祖宗袁世凱有一套對付文人的手法很高明:一是‘套’,用恩情、友情等來套住他們、籠絡他們,比如他對楊度的拉攏;二是‘養’,用待遇、地位等把他們供養起來,免得到外邊給自己捅漏子,比如他對章太炎的控製。我要任命你為局裏的城管科科長,多做一些具體的業務工作,可以治一治你的‘理論病’。”
金家騏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引經據典地說完,才把自己手頭捏著的一份文件遞給了他。袁方同一看,竟是省文聯調金家騏去工作的調動文件。原來,自從“10·11”事件發生後,於國光便找到在省文聯裏當領導的一個老朋友,極力推薦了金家騏。加上省文聯正缺金家騏這樣的才子,於是來了一紙調令,便把金家騏調走了。
埋頭看罷這份文件,袁方同不禁悠悠歎了口氣。金家騏終於要離開中濱縣了,應該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了吧?而袁方同自己,也就用不著為了防範金家騏而大費周章了。
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金家騏快要邁出門口的那筆直如鬆的背影,袁方同的心底突然有一個念頭就像水缸裏的葫蘆瓢一樣按也按不住地直冒上來,他脫口便喊道:“家騏!等一等!”
金家騏慢慢回轉身來看著他,目光裏透著驚詫。
袁方同正視著金騏,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了那一句話:“家騏,你到了省裏,還會寫這樣的東西嗎?”
金家騏臉上淡淡地笑了,沒有開口笑話,隻是緩緩地、默默地點了點頭,仿佛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兌現這個鄭重的答複。
在陽春三月一個吉利的日子裏,被列為“錦都新城”開發一期工程的縣級行政中心開工奠基儀式召開了。響亮的鞭炮聲伴著歡快的樂曲響遍了全場,新一屆“四大家”全體領導和雄遠公司總經理曾順誌在一起互相握手留影,笑得一團和氣!
鄭心瑞拿起紮著彩綢的鐵鍬,往奠基碑碑座上填下了第一抔泥土,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很豐沛,連眼角裏都透著笑意。
他的笑不光是為了今天“錦都新城”的順利開工奠基,主要還是因為昨天曲炳章打來電話告訴他:他到明西省發改委任主任的那件事兒,已經在省委常委會上“鐵板釘釘”地定下來了。
大家都在喜笑顏開地互相恭賀著,誰也沒有發現到——那座漢白玉奠基碑的底部有一絲裂縫像小蛇一樣彎彎曲曲地斜伸上來,恐怕它在出廠的時候便已經是一件廢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