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國慶是在一次會議上被人叫走的。
這一段時間,呼國慶在潁平的威信非常高。最初,當有人稱他“呼青天”的時候,他還批評了人家,沉著臉說:“不要胡說。”可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很願意有人這樣叫他的。所以,他想紮紮實實地做幾件事情,好在老百姓心目中鞏固一下“青天”的形象。於是,他把從彎店打“假”弄來的三千萬全部投到修路工程上去了。不是說“要致富,先修路”嘛,他想把潁平的路好好修一修。他的辦法是省裏搞三分之一、縣裏拿三分之一、群眾集資三分之一,弄他幾個億!計劃是鄉鄉有公路,村村通汽車。
不料,就在他一心一意要做“青天”的時候,他卻被人叫出去了。那天,他作為縣裏一把手,剛在一個萬人大會上作了動員報告。當他端起茶杯要喝口水時,有人輕輕地拍了他一下,說:“呼書記,有人找。”於是,他站起身來,就到外邊去了。出了門,就見外邊停著兩輛車,一輛是桑塔納,一輛是他的奧迪。車前站著兩個人,從臉上看,都很陌生。隻見其中一個年長的說:“呼書記,市裏有個會,很緊急,請你去一趟。”呼國慶心裏“咯噔”了一下,問:“現在就去嗎?”那人說:“現在就去。”這時,呼國慶往遠處望了一眼,說:“那好,我去方便一下。”說完,就朝不遠處的廁所走去。那人怔了怔,似乎想說什麼,可他跟了兩步,卻又站住了。
呼國慶進了廁所門,心想,這麼突然,是不是人事上有變動?!他知道人事變動常搞突然襲擊,把生米做成熟飯,文兒一下,到時候你不走也得走。他心裏說,要是有什麼的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他想了想,慌忙從夾在胳肢窩裏的包裏拿出手機,啪啪啪按了幾下,撥通了呼家堡的電話,說:“根寶嗎?呼伯在不在?噢。那我問你,最近沒聽說什麼吧?噢,噢,也沒什麼。我估計有人暗地裏做我的活兒!這樣吧,等呼伯回來,你告訴他一聲,讓他老人家盡快幫我查一下……”說完,他把手機塞進包裏,兩隻手揉了揉臉,又從從容容地走了出來。
待車進了市區,呼國慶朝窗外看了一眼,他發現車沒有去市委,而是走了另一條路,呼國慶知道,這條路是通許田賓館的。許田賓館原是市委招待所,是有名的一所,條件最好。現在改了名字,叫許田賓館,比原來的招待所更豪華更氣派了。市裏有很多會都在這裏開,市委常委們也常在這裏商量事情。所以,這事並沒有引起他的警覺。他隻是隱隱地覺得這不太正常。如果人事上有變動,一般是去組織部。不過,他已經考慮好了,如果調他的話,他是堅決不走的。
車果然開進了許田賓館。等他進了大廳,坐電梯上了三樓,來到308房間的時候,他才發現,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308是個豪華套間,在這個套間裏,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竟是他的對頭,王華欣!另一個,是市紀委書記趙修賢。這兩個人,一個是分工抓“紀檢”的,一個是抓“信訪”的,在呼國慶眼裏,就像是“黑白無常”!呼國慶頓時心裏一寒,他知道事情的“性質”變了。
這時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說,別慌!而後,他快步走上前去,很大氣地說:“趙書記、王市長,急火火把我‘點’來,有何吩咐?”趙修賢微微笑了笑,並沒有站起與他握手,隻是點點頭說:“國慶來了,坐吧。”倒是王華欣顯得更熱情些,他打著哈哈說:“國慶,路上沒堵車吧?快坐快坐!”這時,呼國慶心裏又是一堵:沒有握手?沒有握手也是一種信號!這就說明,的確是有人下手了。
於是,當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時,腦海裏卻在飛速地旋轉: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他們到底抓到什麼把柄了?!
往下,又是王華欣先開口的,王華欣很隨意地問:“國慶,最近忙啥呢?”
呼國慶淡淡地說:“正修路呢。”
王華欣哈哈一笑,說:“修路好哇。好事好事!積德行善,修橋補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嘛。怎麼樣,資金都到位了吧?”
呼國慶故意說:“腿都跑斷了。王市長是老領導了,是不是也給家鄉作點貢獻哪?到時候,讓老百姓也給你立個碑……”
“不敢,不敢。”王華欣笑著說,“貢獻說不上,家鄉的事嘛,該幫忙我還是要幫的。我這個人口碑一向不好,要再立塊碑,不成了萬人罵了?”
呼國慶說:“上邊千條線,下頭一根針。罵也是罵我。”
王華欣笑眯眯地說:“聽說你幹得不賴嘛,都有人叫你‘呼青天’了……”
呼國慶說:“這是誰在黑我呢?壓根沒有的事,我隻知道罵我的人不少。”
王華欣臉上仍是笑眯眯地問:“家裏都好吧?”
呼國慶說:“還好。”
王華欣說:“廣文呢?兩口子沒啥吧?我可知道,廣文一直不放你的心,呼書記可別金屋藏嬌啊!”
“沒啥。我這個人,你是老領導了,還不清楚?”呼國慶嘴裏應著,心裏卻在罵:日你媽,有啥陰招你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