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楚州,白天熱火朝天的工地安靜下來,西門外的祭棚也安靜下來。
李小幺和蘇子誠從對著揚州方向的南城牆上下來,一邊緩步往回走,一邊低聲說著話兒。
“……揚州,有打算了嗎?”李小幺看著蘇子誠問道。
蘇子誠背著手點了點頭:“加上吳承善的事,揚州最近人心不穩,是時候了,再過幾天,就六月初吧。”
李小幺輕輕’嗯’了一聲,慢慢盤算著手裏的人手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回到府裏吃了飯,蘇子誠拉著李小幺轉進隔壁議事廳,吩咐南寧又送了支五頭燈台進來,拉著李小幺走到掛了整麵牆的淮南路圖輿前,手指在圖上一點點移著笑道:“再取下揚州,這淮南路就在咱們手裏握著了,你看看,往南直抵歧、荊,往西直捅吳國腹地。”
“往西連通海路,往後運送糧草物資,由海運過來極便當,運兵也可以。”李小幺指著圖輿最邊上的那一片空虛笑道。
蘇子誠眉頭皺了皺,忍不住問道:“你還想著什麼海外、什麼島的?!”
李小幺轉看著他,想了想笑道:“這是兩回事,你看,歧、荊這大半邊都是靠著海的,北平若有足夠的海上戰力和運力,陸上海上兩邊夾擊,取兩地易如反掌,船隻又和車輛不同,你沒去過海港,那大海船,真如小山一般,幾百人在海上,幾個月不靠陸地都平常,若用來運兵運糧,你想想就知道了不是。”
蘇子誠擰著眉頭隻不說話。
李小幺輕輕歎了口氣,手指在虛空中虛劃而過,聲音輕飄飄的說道:“我的事,跟這事,是兩回事。”不等蘇子誠說話,李小幺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歎氣道:“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想這麼快把歧、荊啊什麼的打下來!”
蘇子誠聽的怔神。
李小幺一邊笑一邊說道:“你就愛這打打殺殺的打仗,這天下就這麼點兒,要是沒過幾年就全打下來了,那你往後還跟誰打去?還征哪個奪哪個?所以這仗不能那麼快打下來,要慢慢的細細的品著打,今年打一點,明年再打一點,得好好算著打,千萬得算計好,不然沒等你老了,就沒得仗打了,那可就慘了!”
蘇子誠聽出李小幺話裏濃濃的調侃之意,瞥著李小幺哼哼道:“你不是說商場如戰場?等這裏的仗打完了,我就陪你到商場上打幾仗去!我就不信這商場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李小幺彎著眼笑不可支,一邊笑一邊瞄著蘇子誠搖著頭。
蘇子誠突然間仿佛想起什麼,臉色漸漸灰暗下來,盯著圖輿陰起了臉。
李小幺皺了皺眉頭,悄悄往後退了半步,笑道:“天也晚了,累了一天,我也乏了,王爺也早點歇著吧。”說著,不等蘇子誠答話,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出去了。
照吳地的風俗,六月六崔府君生日這天是大日子,從前三四天起,楚州城南門外五六裏處的崔府君廟就熱鬧起來。
十裏八鄉的小販農人,好象並不太明白戰起是怎麼回事,照樣拖著貨車,推著獨輪車,帶著家人孩子,聚過來要給崔府君好好磕個頭,好好燒幾柱香,以保佑一家人這一年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蘇子誠命人照往年常例,在崔府君廟前搭起長到幾十丈的高台,也不知道趙宏誌從哪兒尋來的雜劇班子,雜耍班子,每天從午後起就熱熱鬧鬧的演起來,真演到夜半時分。
蘇子誠帶著北平軍中大小將領,占據了台子一角,每天晚上大擺宴席,大呼小叫的看台上的軍人角力摔跤,直喝到半夜,喝到爛醉才被人抬進楚州城。
熱鬧喧囂的宴席一連擺了兩天,第三天就到了崔府君生日前一天。
這一天熱鬧得比前兩天都早,角力摔跤的台子四周,聚了更多看熱鬧的閑漢,這一邊叫好聲連天連地,那邊雜劇、雜耍演的如火如荼,中間夾著擺攤賣東西的,各式各樣的小吃攤兒,渾身掛滿貨物、走起來叮叮鐺鐺做響的貨郎,叫賣聲、吆嗬聲響成一片,從崔府君廟到楚州府南門間五六裏間,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李小幺沒心思湊這個熱鬧,晚上跪在床上念了好大一會兒佛,才躺在床上睡下。
第二天食時剛過,李小幺正坐在廊下搖椅上,心神不寧的捧著本書似看非看,外麵一陣腳步聲,青橙提著裙子跑進來笑道:“姑娘!南寧來了!”
李小幺一下子跳了起來,書跌落在地上,李小幺抬手按著額頭,輕輕呼了口氣,慢慢彎腰揀起書,再直起身子,氣息已經安穩下來,一邊笑,一邊自己和自己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