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蓄滿了眼眶,盡管努力大大睜著,最後還是掉了下來,落到他的衣襟上。沈炎一言不發,目光越發深邃冷淡,把她擱置在床上,他的手捏住她的肩膀,力道時輕時重,輕吸一口氣後還是放開,給她拽過被單,斂聲說:“你該睡覺了。”
韓菁卻一點也不困。睜著一雙烏黑濕潤的眼珠看他,緊緊拽著袖子不肯讓他離開。沈炎木著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隻迷迷糊糊意識到他的怒意,卻不知他的怒意何處而來。過了片刻她再度挑戰他的底線,說:“我要聽你給我講故事。”
沈炎沒心情講故事。“我不會。”
“你會。”
沈炎看著她,說:“好吧,我會。但我現在不想講。”
“為什麼?”韓菁說,“小時候你總是給我講故事。”
沈炎抿著唇,表情很忍耐。韓菁看了看他,又低頭揪住他的手指,慢慢說:“你變了好多。”
沈炎終於皺起了眉毛,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單腿跪上床,把韓菁抵在枕頭上無處可逃。他的嘴唇落下來,準確無誤地撬開了她的。
他從開始後的每一次探入都交涉極深。韓菁無法呼吸,皺著眉頭抵抗,她用腿去踢他,但沒有效果。沈炎的唇舌交纏間沒有柔情蜜意,他狠狠地吮吸,像是要奪走她胸腔中所有的空氣。
一直到韓菁滿臉通紅,沈炎才終於放開她。韓菁很快抱著被子劇烈大聲地咳嗽,睡袍水一般滑下去,露出後背和肩膀。她的頭發和咳出的冷汗還有淚水粘在一起,而咳嗽聲一直停不住,越來越狼狽。
沈炎很快後悔,去了廚房端來水,喂到韓菁嘴邊,結果被她毫不猶豫地揮開。水灑在被單上,韓菁把床上所以可以搬動的東西都朝他扔過去,枕頭抱抱熊還有床頭櫃上的雜誌和報紙,她淚眼迷蒙,卻還是努力在把眼睛睜大:“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沈炎一直在距離她能把東西砸到他,又不至於砸得太痛的地方站著,一直等她砸得累了才慢慢靠近,韓菁的咳嗽終於稍稍好些,盡管還在醉著,卻本能地像是一隻警惕的貓一樣瞪著他。
他終於歎了口氣,把她砸過來的東西小心地歸類放好,又把水杯擱在她夠不到的位置上,擰暗了壁燈,說:“你好好休息。”
半夜的時候韓菁醒過來。頭疼欲裂。這種狀況她隻體會過一次,還是遠在數年前,她被莫北從夜店中揪出來的那一次。她掀開被子要下床,發現自己頭重腳輕,差一點跌倒在地上。
她挨到廚房去找水喝,驀然發現客廳開了一盞孤燈,而沈炎歪在沙發裏,身上披著毛毯,看來睡得很熟。
她扶著牆走過去,沈炎很快就有所覺醒,在她距他還有兩米遠的時候睜開眼。他揉了揉眉心,淡淡地看著她:“睡了一覺,酒醒了?”
韓菁把他滑到地上的毛毯撿起,問:“你怎麼在這裏?”
沈炎麵容沉靜如水:“我來找你,你喝得酩酊大醉。我不放心,在你客廳沙發上待到現在。”
他的臉色稍顯疲憊,但整個人依舊衣冠楚楚。韓菁很仔細地在他臉上尋找蛛絲馬跡:“……你怎麼知道我在喝酒?”
“我不知道。”沈炎沒什麼表情,“我隻是恰好碰到。實話講,韓菁,你的酒品不算很好。”
韓菁握著雙手,低聲詢問,“我昨天是不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沈炎看著她:“你都不記得了?”
看到韓菁搖頭後,沈炎眉目不動:“我個人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了。”
韓菁這一次醉酒帶來了不小的後果,又或許是因為她以往積累下來的各種隱性疾病終於從量變達到了質變,在第二天就開始纏纏綿綿地生病。她的身體虛弱,鼻塞咳嗽,喉嚨發炎,四肢無力,沒有胃口,什麼都咽不下去。
這樣的情況讓沈炎看了很著急,然而對於韓菁來說實在又算是有些熟悉。她頭昏腦脹之中,想起如今這個樣子和那年抑鬱症發作之後的感覺也差不了多少。而她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強硬,沈炎說什麼她都不為所動,一點想配合去醫院檢查的意思都沒有。
好在沈炎對待她的方式和莫北相同。說了幾次後見沒有效果,就不再規勸。而是查閱了許多網頁,又特地打去新加坡的爺爺那裏,請教那裏一位資深中醫的意見,然後用精確到毫厘的程度來為她熬製藥粥。
韓菁其實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有時候固執得就像塊木頭,如果換做她自己,恐怕也無法忍受自己。然而事實是,莫北就是這樣忍受了她十幾年,而沈炎對於她的缺點也是同樣一副十分包容的態度。
從某種角度上看,她實在很幸運。
她的思路轉到這裏,突然頭一次改變了心中的想法。其實莫北這些年一直沒有變,變的隻是她的心理。她說到的話他全部做到,她想得到的他全部幫她拿到。這個世界上條框太多規則太多,然而在莫北的庇護下,她成長得沒有任何壓力和恐懼。這些年莫北對她的嗬護和縱容,假如客觀上從他撫養未成年人的角度,主觀上按照她滿意不滿意的程度來打分,那她應該給他滿分的。
隻是許多事情都不是對和錯那樣的簡單。她雖然這樣想,可還是很難過。說不出的難過。她等了這麼久,依戀了這麼久,久到她已經把當初那種可以不顧一切的勇氣消磨殆盡,卻還是沒能等到一句讓她稍稍滿意的話。又或者事實也許是,這些完全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也許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注定了她等不到一句滿意的話。
就像是一個小醜,它隻有一個觀眾,它也隻需要這一個觀眾。小醜窮盡了全身的本領去討好這唯一的坎坷,卻一直沒有笑聲和掌聲。它的表演沒有回應。小醜摔倒了,看客以為小醜隻是在表演,隻是在淡淡地笑;小醜最後絕望地哭泣,看客以為這也是並不搞笑的雜藝一種,依舊是在淡淡地笑。
小醜一刻不停地表演,終於花光了全身的力氣。它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失敗的,也許它並不適合做這個人的小醜。自己也許隻是一廂情願,也許看客沒有了小醜,反倒會更加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