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聲打碎了片刻的寧靜,公主將兔毫盞猛地擲於地下。我倉促轉身,錯愕的看著她。
她手中擎著一本奏疏,憤然扔在我麵前,沉聲命我去看。
我彎腰去拾,奏疏上的端正的小楷跳進我眼中,驟然間我心慌意亂,上麵赫然寫著,為長,古來如此。長公主仁孝,天下歸附,棄之立次,必興爭端。先例一開,難有寧日,曆代事可為前車之鑒,臣恭請楚國公主退儲位以讓賢……落款是大理寺卿楊湛。
秋蕊聽到動靜,慌忙地跑進來,見一地的碎瓷,不敢多言。
她蹲下身去收拾著碎片,殘破的瓷鋒宛若利刃劃過她的手指,鮮血瞬時湧了出來,我俯下身去,抓住她的手,她卻輕輕掙開了,將碎片快速包裹在裙中站起身來,她離去時看向我,眸中的懇切讓我覺得此刻重負在身。
我將奏疏合上恭敬置於書案,對公主道,“殿下所忌之人,不是楊湛,而是長公主,對麼?”
她臉上有著疲憊的倦意,卻目光炯炯,“我做了那麼多的努力,難道他們看不到麼?隻因為李微朝是長女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壓在我頭上!大魏的朝堂上不能養這些沽名釣譽的祿蠹!”
我微微俯下身,輕聲道,“所謂人臣者,身秉國釣,因循從事,若不能遵照禮法,誡諭君上,才真是祿蠹。
臣聽說陛下曾評價楊大人敢於應製寓諷,封事犯顏,頗有唐初魏文貞公之範。文貞公也曾因侍太子建成忠心,為太宗所厭惡,索性太宗還是為其忠誠直諫所打動,撥擢用之。
依臣看,楊大人與文貞公亦有相似之處,但楊大人忠誠的是長幼禮法,並不是長公主殿下。所以殿下不必為楊大人所言動怒,何況您已是陛下親封的太女。”
我說這番話固然是怕她一怒之下對楊湛起殺心,其實更怕她因為顧忌長公主而要除卻心中之患。
“你比的不錯,可惜我不是李世民。”她的話讓我心中一沉,“忠於禮法有時候比忠於一個人更頑固!李微朝隻要活一日,我這個位置永遠做的不踏實,索性絕了這個後患,你即刻去傳禦林軍都尉進來,我有話吩咐他。”
我心中大亂,脫口喊道,“殿下!”我顧不得往日裏和她說話時的溫良恭謹之態,疾聲道,“若殺了長公主,您與煬帝又有什麼分別?後世會如何評價您,您想過麼?”
她謔的轉頭看向我,厲聲道,“你竟也為李微朝說話?你忘記當日她想要置你於死地了麼?”
我擺首,“臣不記得長公主如何對臣,臣隻記得是您多次救臣性命,所以臣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您矯詔嗜姐,不能讓您背上千載的罵名。”
她揚起首,嗤笑道,“為君者,早就是千秋公案翻*,任人評說。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