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人勝參差剪(1 / 3)

我向陛下轉述了太子對絳雪情深剖白之言,也描繪了我當時看到的那副畫麵,同時隱去了那句絕然慘烈的話。我想,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坦然承受如此言語罷。

可惜我的極力掩飾並沒有得到太子的認同,他好似陡然間參悟了自己的處境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接連上疏,請旨與絳雪完婚,並言道,如因絳雪的身世令陛下有顧慮,那麼他願意放棄太子之位,請求陛下將其降為藩王。

“李魏皇室居然出了這麼個情種,真是百年難得一見。”陛下諷刺的笑著,“卻不知他繼承了誰的這股子勁頭,我麼?自問沒有這麼癡情,他那個父親,終究也不是這樣的人。真是奇怪。”

我應以一記苦笑,無言以對。陛下隨即在闔宮下令,禁止太子踏出承乾宮,算是對於他明確徹底的禁足。令我微感訝異的是,她竟然遲遲未有處置絳雪之意。

這件事迅速在朝堂上傳播蔓延開去,當即有一部分官員諫言陛下,太子此舉已屬忤逆,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日後豈能為仁君做天下之表率,陛下確應認真考慮儲君的人選。

另一派持反對意見的人則認為太子既立,且早有仁善之名,隻是年齡尚輕一時糊塗,正是需要陛下循循誘導之時,不可輕言放棄,望陛下千萬不要太過苛責太子。

這些言亂令她感到心煩意亂,時常神思恍惚怔怔發呆,許久未再展露過笑顏。以至於連這一年的乾元節---她三十歲生日的宴會都籠罩在一層黯淡低沉的氣氛裏。

我不再去南書房勘誤史書,幾乎整日都陪在她身邊,盡量說些令她輕鬆的話題寥以慰藉。

我為她煮好茶,奉於案前,隨意看向她正在閱讀的書,是一本新唐書。我留心再看,見她翻開之頁正是孝敬皇帝傳,心中一緊,遂問,“陛下怎麼想起翻看高宗太子李弘之事了?”

“他是個短命卻被史官好評的太子,可是這些寫史的人也盡夠壞的,李弘得罪了母親武後,他們為了突顯武後的惡毒,就拚命的誇李弘聰明仁善,監國期間如何深得朝野信賴。”她飲了一口茶,又道,“怎麼不說他忤逆母親之意,一定要為蕭淑妃所生的義陽和宣城兩公主奔走呼籲,讓武後顏麵何存?你說,這李弘究竟是不是為武後鴆殺的?”

本已有些慌亂的心此際已然大亂,我聽著自己隆隆的心跳聲,聲音微顫的答道,“不是,武後是磅礴大氣的女子,不會屑於為此等小事與兒子結怨,何況李弘去世後,武後曾廣書經文為其造功德碑已盡哀思。李弘是她的長子,也是她和高宗感情最好時在感業寺中所懷之子,應是她最為疼愛的孩子。”

“長子,最為疼愛……”她重複著我的話,緩緩抬首,麵無表情的看著我道,“你做什麼聲音都抖了?你在害怕?怕我會做,同樣的事?”

我目光與她相接,想來我的眼神也有些發顫罷,我連連擺首,“不會的,陛下不會那麼做。臣相信陛下……”我單膝跪在她麵前,雙手按在她肩頭,“陛下能否答應臣,決計不會做傷害太子的事。”

她不語,隻是倔強的抿著嘴唇。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等候著她的回答,手上的勁力越來越重,我用力的抓著她,再度問出同樣的話。

她感到痛楚,輕輕蹙眉,試圖擺脫我的控製而未成,最終她無力的放棄,倉促的點了點頭。

我略微舒了一口氣。然後不斷整理思緒,猜測她的回答是否出於真心,憑借多年來我自認為對她的了解,我並不覺得她真的會為這件事殺害太子,但如果太子執拗的堅持……至少母子間的交惡在所難免。

此後的一段時間,宮中更是安靜的有些詭異。魯國公主近日時常會出入西暖閣,與陛下閑話很久,出於之前公主對我的態度,陛下亦會在她到訪之時令我不必陪侍在側。

這一日,陛下與公主在暖閣中密談,並指派我去尚宮局為她挑選新進的宮人。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掌事宮人的介紹,一種突如其來的惴惴不安感再度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