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不下去了,也生活不下去了。”他寫道。他懇求教皇幫忙從中調停,並幫助他償還欠他們的錢:
“我將賣掉我的一切,用盡我所有的力量來償還他們。”
他還請求教皇允許他全力以赴去建造尤利烏斯二世的紀念建築,“我希望能從現在這項工作中解脫出來,這種願望比求生的願望更加強烈。”
一想到如果克雷芒七世去世,他將受到敵人們的追訴,他竟像一個孩子一般,絕望地哭了:“如果教皇扔下我,我將不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生存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我腦子全亂了……”
克雷芒七世並沒有因此動搖,堅持讓他繼續從事美第奇家廟的工作。他的朋友們也不理解他的這種顧慮,勸他不要放棄俸祿而讓別人看笑話。有的人認為他這簡直就是胡鬧,警告並囑咐他將來不要再如此任性。有人寫信給他:
“聽說你拒絕了俸給,放棄了你的住處,也停止了工作,我覺得這純粹是一種瘋癲的行為。我的朋友,你這是與自己為敵。你不要去管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接受俸祿繼續工作吧,他們是因為好心才給你這些俸祿的。”
米開朗琪羅卻很固執。教皇宮的司庫戲弄他,把他的話當真了,便撤銷了給他的俸祿。就這樣,可憐的米開朗琪羅再次陷入絕境。幾個月之後,他不得不重新請求教皇付給他俸祿。最初他很膽怯,羞愧地寫道:“親愛的喬凡尼,我更願意用筆寫出來,而不是用嘴直接說出來,所以,我把我近日來屢次要和你說而不敢說的話寫信給你了:我還能獲得月俸嗎?如果我不能再接受俸祿,我仍將盡力為教皇效力,但我將算清我的賬。”
後來他為生活所迫,再次寫信:
“經過仔細考慮,我覺得教皇很重視這件聖洛倫佐的作品,既然教皇自己曾答應給我月俸,為的是要我加緊工作,那麼我不接受它,就等於是在故意拖延工作了。因此,我的意見改變了,我要提出申請,請求教皇繼續支付給我月俸。你能否從答應我的那一天起,把這筆月俸給我?還請你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才能拿到這筆錢呢?”
別人裝作沒有聽見,想給他一個教訓。2個月之後,他還是什麼都沒拿到,不得不再三申請。
他一直在因為這個事情煩惱,這些煩惱把他的想象力都扼殺了:
“煩惱對我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人們不能在兩隻手做一件事的時候,頭腦想著另一件事,尤其是從事雕塑工作。我聽說你們這麼做是為了要給我一些刺激,但我有些承受不起這樣的刺激了。我一年多沒有拿到月俸,一直處於貧困潦倒的生活狀態中。沒有人幫助我,我隻能獨自一人應對這些困難,我覺得這些憂患比藝術還讓我操心!我無法找到一個願意幫我解決困難的人。”
克雷芒七世有時被他的痛苦所感動,他托人向他致意,表示他深切的同情。他擔保“在他在世的時候將永遠優待他”。但美第奇族人又來糾纏米開朗琪羅,他們不但不減輕他的工作負擔,反而又讓他擔任其他的工作。其中有一項十分荒謬的工作,是在一根巨柱頂上放一座雕像,手臂是根煙囪。米開朗琪羅為這件作品耗費了好長時間。此外他的那些工人、泥水匠、車夫們也常常給他帶來麻煩,他們希望享受每天8小時的工作時間,為此常常跟米開朗琪羅發生糾紛。
與此同時,米開朗琪羅家庭帶給他的煩惱也是有增無減。他父親的年紀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差。有一天,他自己離開佛羅倫薩的家中,卻說是他的兒子硬把他趕走的。米開朗琪羅為此寫了一封動人的信給他:
“我至愛的父親,昨天回家沒有看見您,我感到非常詫異。現在我知道您在怨我,說我把您趕出去了,這種說法讓我覺得十分詫異。從我出生直到今日,我敢說從沒有做過一件使您不高興的事,無論大事還是小事。我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為愛您,我一向竭盡全力保護著您……幾天之前,我還和您說,隻要我活著,我將竭盡全力照顧您。此刻我再和您說一遍,再答應您一次。您這麼快就忘掉了這一切,真讓我感到痛心。30年來,您知道我一直對您都很好,您怎麼能到處跟人說我趕走您呢?您不知道這會給我帶來怎樣壞的名聲嗎?此刻,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不要再給我增加煩惱了。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沒有使您蒙受恥辱和迫害,現在請求您寬恕我吧,就好像我真的做了一件對不起您的事情。寬恕我吧!再次請求您寬恕我這個可憐的兒子,不要給我掛上逐您出門的名聲,名譽對於我是十分重要的。無論如何,我總歸是您的兒子吧!”
這封信寫得如此誠懇,但也隻能讓這位老人的怒氣暫時平息。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到處說他的兒子偷了他的錢。米開朗琪羅忍無可忍,寫信給他:
“我不明白您到底想要我怎樣。如果我活著讓您感到討厭,您已經找到了擺脫我的好方法。您做得很對,因為在佛羅倫薩,大家都知道您是一個巨富,我永遠在偷您的錢,我應當受到責罰,而您將被世人稱頌!您想說什麼就盡情說吧,請不要再寫信給我,因為您這樣讓我不能繼續工作下去。您這是在逼我向您索要我曾給您的一切,我不想這麼說,但我被逼得不得不這麼說!一個人隻有一次生命,等他死後他就再不能回來彌補所做的錯事了。您是要等到死的前日才肯懺悔嗎?”
這就是家庭帶給米開朗琪羅的煩惱。
“忍耐吧!”他在給一個朋友的信中歎息著說,“隻求上帝不要因為自己不快樂,就把痛苦加在我的身上。”
在這些痛苦煩惱中,工作沒有得到任何的進展。到1527年意大利發生政變的時候,美第奇家廟中的塑像一個也沒有造好。就這樣,在1520~1527年這個階段,米開朗琪羅沒有完成一件作品、沒有品嚐到實現一樁計劃的快樂,隻是徒增了新的幻滅和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