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對德國宣戰

星期天上午收音機裏傳出了英國向德國宣戰的消息。這條消息肯定會完全改變我們這個世界和每一個人的生活。而在傾聽到這條消息的人們中將肯定會有成千上萬人死去。那條消息預示著悲哀和不幸,絕望和危險。那場即將到來的戰爭將比以前任何一次戰爭的範圍更大,也更可怕。而我們這些在英國的奧地利人,按我以前一位朋友的說法,應該算是德國人了。那麼我在英國已不僅是外國人,而且還是一個敵對的外國人。我走進自己的房間,收拾好東西,等待著同樣的限製。也許很快我就不能再睡在自己的床上,我將被強行放逐到一個不知什麼名字的地方。因為一個由於種族和反德意誌的思想方式的緣故被趕出“德國”的人,現在在另一個國家,根據當地官僚主義的法令,硬被劃入一個他身為奧地利人從來不屬於的群體,這是多麼荒唐的一種處境。我一直在用德語寫文章,但我的所思所想都屬於為世界自由而戰一方。我知道,我的一切都必須重新開始,因為我曾有過的一切都被粉碎了,我曾奮鬥了40年的實現歐洲的和平統一的願望已成泡影。我害怕人類的互相殘殺,但現在戰爭第二次發生了。而我在那個急需團結的時刻,由於受到嚴重的排擠而感到無能為力。我感到了未有過的孤獨與無助。

為了最後感受一下和平的環境,我再次下山走向那座小鎮。像往常一樣,它安詳地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那裏的人們仍然淡定從容,一點兒也沒有匆忙的樣子,更沒有聚在一起聊天。我自問:難道他們還是不知道戰爭嗎?不過,英國人總是善於克製自己的情感,他們無須用大張旗鼓與喧囂來增強自己的決心。這跟1914年7月的奧地利是多麼不同啊!不過,那時年輕的沒有經驗的我和今天心頭壓滿回憶的我也是多麼不同呀!看著眼前人來人往、五光十色的商店,我仿佛又看見了1918年那些被搶劫一空的商店,看見了在食品店前排隊的憔悴的婦女,看見了哀傷的母親、傷員、殘廢者,以及當年那些衣衫襤褸、麵容疲憊的老兵。這些從前的噩夢如幽靈般回到了那天陽光燦爛的中午。雖然今天開始的戰爭仍掩蓋著它可怕景象,但我明白,過去的一切又全完了,我們的歐洲遭到了徹底破壞。不過,不能否認,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但是要達到這個新時代,還需經曆多少痛苦啊。

在回家的路上,走在驕陽下,看到自己前麵的影子,我似乎看到了在現在這次戰爭後麵另一次戰爭的影子。戰爭的影子籠罩著我的所思所想,它的暗影也許還蒙住了這本書的某些章頁。可無論如何,影子畢竟是光明的產兒,而隻有經曆過光明與黑暗、和平與戰爭、繁榮與衰敗的人才算真正生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