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2 / 2)

“那就接著開講。剛剛講到,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太子聽到此處,想起皇上的疾病,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不過呢,我們理解這句話,要通觀全文……”方太師娓娓而談。

溫雅和太子正專注傾聽,就聽窗外一陣小跑步的聲音由遠而近,宮中上下人等坐臥起居規矩嚴明,溫雅入宮三年,還沒聽到過這樣慌亂雜遝的腳步聲。

門被推開,在皇上身旁侍奉的中官崇福捧著聖旨走了進來,喊了一聲:“宜妃接旨。”

柳真捧著跪墊進來的時候,溫雅已經直接跪在了青磚地上,就聽崇福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宜妃溫氏,聰穎敏慧,知書識禮,明德多智,為天所授,深得朕心,冊為宜貴妃。”

溫雅叩頭謝恩,崇福又道:“皇上另有口諭,宜貴妃冊封後即刻覲見。”

溫雅起身雙手接過寶冊寶印交在柳真手中,有小黃門捧了禮服過來,溫雅搖一下手:“皇上既說即刻覲見,就不用換衣裳了。”

崇福點點頭,躬身說賀喜宜貴妃,溫雅嗯了一聲,回頭朝元昕點一下頭,出榮華殿上了肩輿,行進中從袖筒中取出一小袋碎銀子遞給崇福,微笑說道:“今日匆忙,先給中貴人和底下中官們些茶水錢,回頭再重謝。”

“娘娘太客氣了,小的謝娘娘賞賜。”崇福笑著接過,一手虛扶了轎杆。

皇上這麼急著冊封,又命她立即覲見,她心中十分擔憂,壓低聲音問道:“皇上好些了吧?”

崇福的聲音更低,隻有她能聽到:“皇上今日精神頭異樣的好,早起吃一碗燕窩粥,冊封聖旨乃是親筆所寫,從去年臘月至今,皇上可是好些日子沒有動筆了。”

什麼叫異樣的好?她更加憂心,兩手緊緊交握著,胸口若竄起一簇火苗,火燒火燎得難受,大聲吩咐道:“再快些。”

抬肩輿的幾個小黃門小步跑了起來。

肩輿在福寧宮外夾道停下,溫雅等不及柳真過來扶她,自己扶著轎杆跳了下去,疾步跑上丹陛階,踏上丹樨腳步慢了下來,生怕驚擾了病中的皇上。

來到殿門外,未等通報,裏麵傳一個溫和的聲音:“是宜貴妃嗎?進來吧。”

她應了一聲,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近午時的陽光透進窗欞灑在殿中,溫暖而明亮,皇上一身常服,靠坐在窗下的榻上,腿上蓋一層薄毯。

溫雅走近幾步,顧不得避諱,目光直直看向皇上,鼻頭不由一酸。

皇上臉色黃中帶赤,雙唇血紅,臉頰塌陷下去顴骨高聳,瘦得已經脫形。

“皇上……”她喚了一聲,喉間哽著發不出聲來。

皇上拍一拍身旁:“過來坐。”

她忙過去依言坐下,皇上看著她,眸色亮得讓人心驚。

溫雅避開他的目光,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啜泣,皇上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莫哭,朕有些話要交待。”

她連續幾次深呼吸,忍住心頭酸楚,抬眸含淚看向皇上,用力點了點頭。

“昕兒才八歲,他登基後需要朝中重臣輔佐,朕定了四名輔國大臣,遺詔已寫成,你收好了。”皇上指一指案頭的木匣,“宜貴妃覺得,會是哪四個人?”

“皇上又考我。”溫雅躍躍欲試,“相國孫智周,衛國公徐泰,長公主駙馬馮茂,太師方貽直。皇上,妾說的可對?”

皇上嘉許得點頭,指指幾上溫著的參湯,溫雅忙起身過去兩手捧到皇上麵前,皇上喝幾口下去,又問道:“那,宜貴妃再說說,為何是這四個人?”

“孫智周乃是文臣之首,徐泰統轄武將,這二人素來不和,馮茂可以在中間和稀泥,方太師乃是當世大儒,需要的時候可以振臂一呼。”溫雅壓下心中疑問,盡量說得簡短,不想讓皇上消耗太多精神,

皇上饒有興味看著她:“還有呢?宜貴妃似乎還有疑問?”

“還有,人數為何是雙數?”溫雅疑惑看著皇上,“不是應該單數嗎?這樣決斷的時候以多對少。”

“幼主與輔政大臣的恩怨,宜貴妃應該知道很多,朕剛剛說過前朝,現在就說後宮。”皇上更加精神了幾分,“後宮需要一個人,給昕兒母愛,幫著他守住江山,當輔政大臣以二對二的時候,這個人就是最後的決策者。朕知道自己壽命有限,昕兒一降生,朕就開始尋找這樣一個人,朕找了五年,三年前在江寧總督府上,見到了溫大人的千金,聰穎敏慧知書識禮明德多智,正是朕想要的人。”

溫雅赧然低下頭去:“這些話寫在聖旨上不覺得什麼,皇上親口說出,妾聽著臊得慌。”

“都是朕的真心話,這樣的話,你當得起。”皇上笑看著她:“朕的昕兒,朕的江山,都托付給宜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