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遠遠的剛走到她家樓下,溫昕就被停在樓洞口那輛嚇人的120救護車唬住了。一個季梅家的鄰居見了她,一把抓住溫昕連著說,“溫昕啊,你可來了,季梅要生了。”
生?這眼見著還有倆月呢,怎麼就要生了?溫昕意外之餘忙拉著鄰居問,“大娘,怎麼會這麼早,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季梅摔了還是怎麼了?”
反被溫昕抓住的大娘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就是,就是和季梅家劉冬一起去抗洪的一人打電話給劉冬他們單位說,昨天晚上濰河河堤危險,劉冬在抗洪的時候……被水給卷了……”
“那季梅是怎麼知道的!”劉冬被洪水卷走的消息,溫昕是個正常人聽了腦子都天旋地轉,更別說季梅這個身懷有孕的人了。
“這……,哎呀,怪我和老頭子說的時候被小孫子聽去了,這小孩子……”
事到如今,溫昕已經顧不得追究是誰的責任了,她甩開鄰居,直接奔著被從樓道裏抬出來的季梅去了。
所幸路上不堵,120的紅藍頂燈一路蜂鳴,呼嘯著開去了醫院。
路行中段,開始還有意識的季梅已經明顯發懵,眼睛瞧著溫昕,又好像沒在瞧她。
溫昕記得自己上次哭是爸爸去世後,那時季梅送他們兄妹上火車摸著溫昕的腦袋說:“心,別哭,堅強點。”
“你就狡猾吧,告訴我不哭,敢情攢了這麼多年的眼淚水都在攢著給你呢,季梅不帶你這麼騙取同情的,我才不上當呢!”溫昕一手拉著季梅,一手抹了把臉上的淚。
“心率105,血壓128br58,患者出現輕度昏迷。”帶著藍口罩的護士檢查完儀器上的數字,探手朝下一看,“大夫,羊水破了……”
溫昕沒生過孩子,但羊水這東西,光是電視劇裏就聽過不少,護士的話讓她急了,“大夫,我朋友怎麼樣,要緊嗎?”
被問話的人沒回答,隻是拿起對講機重複了兩遍以下這句話:孕期不到9個月的孕婦,羊水已破,心率血壓偏高,準備手術室,可能需要做剖腹產。
所謂大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麵對焦急到不行的家屬,仍然能冷靜處之的人。
而溫昕就像個被世界厭棄的人一樣,獨自沉浸在自己充滿耳鳴的世界裏,不能自拔。甚至到了最後,連她自己怎麼被丟在手術室門口獨自等待這個過程,溫昕都難以憶起。
左柚是個很靠譜的好姑娘,接到溫嶺電話,直接從朋友的局那裏離開,直奔著醫院就過來了。離手術室大門還有老遠,她一眼看到了人正發愣的溫昕。
“嫂子,季梅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她手搭在溫昕肩上時,後者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既勉強又無力,“嗯……”
溫昕的世界經不起她害怕的那種傷痛,因為她永遠不會忘記無意間聽父親說的一句話——自己的媽媽就是早產時去世的。
手術進行到將近一小時的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正出神的溫昕嚇了一大跳,不顧一旁還拉著她的左柚,直接衝到醫生麵前。都說近鄉情怯,溫昕現在的情況有點異曲同工,她幾乎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醫生,他們……”
“大人還好,傷口縫合後送病房了,隻是孩子有點小,五斤二兩,加上出生前母體似乎受到什麼刺激,所以要在溫箱裏觀察一段時間。”簡單交代幾句,醫生也走了。簡單幾句話卻讓溫昕踏實了,她腿一軟,實實在在地坐到了地上,總算是沒事了。
剖腹產同順產的區別在於,剖腹產生前輕鬆、生後難過;而順產至多當時難過那麼幾個小時,之後很快就又活蹦亂跳的了,嘴巴也是百無禁忌了。
在吃這點上,季梅就羨慕不來臨床順產的那個小年輕。
苗苗出生後第四天,溫昕提前下班來醫院接阿姨的班。萬博最近幾個項目忙的是人仰馬翻,身為領導之一的溫昕實在不好意思在這種時候請假全天照顧季梅。季梅剛生時,左柚是難得的聰明和懂事,沒和溫昕打招呼就把劉姨領來了。隻觀察了半天,這位老阿姨的細心和周到算是徹底讓溫昕放了心,也是這樣,她才能把精力稍稍勻出來些到工作上,不然萬剛真不會給她發工資了。
來醫院前,溫昕特意回了次家,取了哥哥給季梅燉的雞湯,到醫院後又去嬰兒室看了苗苗,本來很高興地打算把孩子的情況告訴季梅,可她沒想到,一進門就見到了手足無措的劉阿姨和哭得已經近乎抽搐的季梅。溫昕緊走幾步,把湯遞給劉阿姨,自己則走到季梅床前,還沒等她坐下,季梅直接就撲到了自己懷裏。“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劉、劉冬,他們單位來人了……”
Better late than never.
這句老版初中英語教科書中的一句話“遲到總比不到好”,反過來用在這個時候卻是剛剛好。
消息不來反而好過消息來到。
就像是季梅生下苗苗後幾天內都沒哭,就是為了存著最後的念想。與其麵對真相的殘酷,季梅寧願做個快樂的傻子,就算這快樂隻是假象也好。
可劉冬的領導親自把最後的假象打破了,和劉冬一起在壩上的同誌親眼看到,水勢猛漲時,查看汛情的劉冬直接被一個大浪卷走了,至今沒找到人。
沒找到的意思是什麼,大家不言而喻。
“心心,他就是大騙子,他說過回來看著我生寶寶的,現在寶寶都生了,他還不回來,他是騙子!”季梅哭得撕心裂肺,被她當救生木一樣箍著的溫昕感同身受。好不容易拿苗苗的名頭把季梅的哭勸住,溫昕也紅著眼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