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最終章 命定之緣(1 / 3)

禛順十二年七月十九。

因今早有著特別的安排,潭王妃一夜都睡得很淺,感到身邊的丈夫似是猛地動了一下,她便驚醒了。

借著幔帳外透進的微弱光芒,見到丈夫仰麵躺著,大睜著雙眼,胸口因喘息而劇烈起伏,王妃嚇了一跳,忙坐起身拉起他的手道:“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源瑢將目光緩緩轉到她臉上,驚魂未定地愣了一陣,忽伸出雙臂將她摟進了懷裏:“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夢見……”

王妃的臉頰貼在他臉邊,感覺到他臉上都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她有些哭笑不得:“一個噩夢而已,還會將你嚇成這樣?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

聽著她溫柔甜美的聲音響在耳邊,源瑢的心很快平靜下來,默默慶幸著:還好是夢,還好……

他一直以為自己也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想起方才那無比真實的夢魘,他就心慌的無以複加。實在太可怕,太殘酷了,倘若現實真的如夢境裏那樣的走向,他簡直沒有信心自己還有膽量再活下去。

窗外仍是一片夜色沉沉,王妃已伺候著源瑢起床了。

“你究竟夢見了什麼?”王妃從婢女手中接過腰帶,親手為他紮上,又掛上了那枚雙魚白玉玨。

“我夢見你嫁了二哥做皇後。”他隻情願說這一點,其餘的真是想都不願想起。

王妃眨著秀美的丹鳳眼,噗嗤笑了出來:“這就至於把你嚇成這樣?你真多慮了,父皇是看在你是藩王、並非儲君的份上才好容易鬆了口,容許我嫁了你,怎可能全然視祖訓於不顧,讓我做二哥的皇後?”

源瑢很不滿地皺起眉頭:“這話說的!你能嫁的成我,那是因為我去苦求的父親,幾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兒都用盡了才求來的,又不是因為父親寬宏大量。再說難道父親能容許,你就真想去做皇後了?”

王妃本想說“即使我想也不成啊,二哥的命定之人顯然不是我”,但看出他麵現不愉,知道他還在為那噩夢心煩,就笑了笑轉開話題:“你今日起得這麼早究竟要去做什麼啊?還不便說麼?”

源瑢手拿溫熱的巾櫛捂在臉上,聞言笑了出來:“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二哥是終於忍不下去,昨日招來張天師恐嚇了一番,逼得張天師吐露天機,讓他今日醜正時分等在一處地方,便能見著他那位天命之人。”

王妃霎霎眼:“醜正時分……能遇見那姑娘?”

難不成今上未來的皇後,是個夜半出沒的遊魂?

源瑢甩下巾櫛笑道:“說的是啊!這種不著邊際的鬼話,二哥怎就偏偏信了呢?”

……

“你當我真信?”

醜正時分,連上早朝的官員都還未起床呢,天色更是最最黑暗的時候。

新晉皇帝白源琛刻意穿了一身皂色常服當做“夜行衣”,在黑燈瞎火的街道邊下馬時,撇著嘴角冷笑,“我就是要拉你來一同見證,若是今夜我依著那老道所言等不來人,看他還有什麼說辭哄騙父親!”

“原來如此,我就說呢。”潭王白源瑢隨著他下了馬,把韁繩交給扈從,跟著他朝一邊的巷子裏走去,“可是你說,張老道把時辰地點說得如此清晰,又是為個什麼?難道他就不怕誑了當今聖上白走一遭被你降罪,也砸了他整個天一道的招牌?”

源琛看他一眼:“你這意思,是覺得他真算得準?”

源瑢搖搖頭:“我也不信,可我一直奇怪,他誑你這麼多年未成親,又能有何企圖。”想造反也不會想出這麼離奇的招兒吧?

“誰知他有何企圖,反正今日必要揭穿他才行!”源琛憤慨非常,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下的拳頭。

源瑢暗暗慨歎,也難為二哥了。

就因為十多年前張天師為二哥卜的一卦,咬定二哥在二十二歲這年才會遇見自己的天命之人,在那之前決不能與其餘女子有肌膚之親,否則便會有性命之厄,偏父皇對張天師的道術極度推崇,信服得不行,就嚴格禁止了二哥與年輕女子的接觸,連五十歲以下的宮女都不分派一個,更是直至前日登基為帝,都還沒為二哥娶妻。

其實二哥不是還沒娶妻,而是碰都沒碰過女人,二哥今年都二十一了啊,是皇子啊,現在已經是皇帝了啊,還連侍婢都沒有過一個啊,被這個荒唐卦象害得有多慘啊!

源瑢由衷地表示同情。

今天二哥終於忍不下去,逼張天師又給算了這麼一卦。昔日的太子已然成了九五之尊,張天師總還是多了幾分忌憚,就此讓步了。

其實也對,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命定之人,提前一年來見見也無何不可。源瑢此刻倒盼著預言為真,好見識一下值得二哥守身如玉等到今天的女子是何模樣。

他拍著肩膀安慰源琛:“反正如果是真的,今天就要見著了。是假的,今天也要拆穿了,怎樣都是好事。”

源琛默然點點頭,時至此時,他也說不清自己盼著是真的還是假的。是真的或許也好,上天安排下的緣分,無論是說給外人聽還是自己心裏琢磨,都是派頭十足,風光無限,可萬一這位上天安排下的皇後不怎麼盡如人意,長成一副歪瓜裂棗樣,他也能如卦象上說的那樣與之兩情相悅?

源琛越想越是心裏打鼓,心口的通通重擊簡直蓋過了腳步聲。

偏源瑢還在這會兒很“體貼”地說著:“就怕這姑娘不如二哥的意,張老道又沒說,命定之人就一定與你般配,倘若隻是容貌不佳也還罷了,萬一她性子暴躁乖戾,或是年紀比你大了許多,甚至是個克夫的寡婦……”

源琛踅身向後轉:“罷了,既是命定還有一年,不妨就等到了時候再說吧!”

源瑢連忙扯住他:“我不過隨口一說,你怎就打退堂鼓了?來都來了,哪能白來?說不定一會兒就見著個絕色美人呢!”

源琛掰著他的手掙紮:“說得輕巧,敢情你才是看熱鬧來的。朕不看了,你快放手!不然判你大不敬!”

“你也知道自己已是九五之尊,還連這點膽量都沒?”

“廢話!誰告訴你九五之尊就不怕娶性子暴戾的老寡婦做皇後了……拖一年算一年!”

源琛鐵了心要不戰而逃,源瑢則誓死捍衛自己看熱鬧的機會。兩人在昏黑的巷子裏扭作一團,仿若瞬間又回到了無憂童年。

他們名為兄弟,實則年紀僅僅相差一個多月,依常理說皇家子嗣之間難有親情,能少些猜忌提防就不錯了,他倆卻因生來都是一樣的權欲淡泊,又本性相近,竟相處得比一般人家的兄弟還要親密和諧。在外人看來都覺不可置信。

從小一處長大,早已笑鬧得慣了,前日父皇因病遜位,兄長做了皇帝,兩人有了君臣之別,都有些不大適應,這一刻就都原形畢露,一時間兩人都覺得這情景十分怪誕好笑。

“放手,快放手!”

“噓!”源瑢忽地立起手指讓他噤聲。

兄弟倆停住動作,依稀聽見旁邊的牆內傳出了些許動靜。

聲音似乎並不很近,隻因周圍十分寂靜,才得以聽見。聽上去像是有人匆匆走過時掛倒了什麼東西。而對方或許也聽見了他們二人的說話聲,一時也靜了下來。

說歸說,一想到馬上有希望見著等了多年的未來媳婦,源琛的好奇心還是很快蓋過了膽怯,甩開源瑢重又朝前走去。老寡婦就老寡婦吧,錯過了今天怕是真要再等一年,我可再也忍不了了……再說,我一向光明磊落正直無私,從小到大一件虧心事都沒做過,何至於就那麼倒黴?

源瑢跟在後麵,抬頭看了看牆頭,方才一直是隨著二哥過來,這會兒他才分辨清了這個方位:“這牆裏難道是……”

“嗯,平遠侯府。”皇帝低聲回答。

“張老道說的地點在哪?”

“就在前麵,時辰也差不多了。”說話間正拐過一個拐角,源琛陡然停步,同時也抬手示意源瑢止步。

拐角那邊一片昏黑,不見一點燈燭之光,僅憑著天際淡淡的月色,隻見不遠處的牆頭上動著一個黑影。黑影由小變大,漸漸可以看出是一個人動作笨拙地爬上了牆頭,正欲翻牆而出,似乎背上還背了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