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刀兵(2 / 2)

那些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明白過來,這門是不得不開了。

他們都是聽過鬆讚幹布殺神之名的,知道按照他的性子,若是負隅頑抗,等這道門破了,他們隻怕一個也活不了,到那個時候就是認罪也隻有一死。

可若是開了門,上師那邊要如何交待?

得罪了上師,可是沒法轉世投胎,修不了下輩子的功德。

一個是今生,一個是來世,他們猶豫了片刻就做出選擇。

門樓上的僧人咬咬牙,有一個丟下了武器,就有人陸陸續續地跟著繳械。但也有拉岱木的死忠,趁著這一刻朝著門樓的另一邊大喊道:“讚普帶人攻進來了,讓上師快走啊——”

這樣一喊,離門樓百尺外的法壇那邊終於聽到了動靜,再加上大門被撞的聲響,都知道情況有變。

雖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但裏頭的人都知道,鬆讚幹布帶人攻進來了。

為何讚普要對他一直禮遇的上師如此?

有些不明內情的僧人,腦海裏隱隱閃過這個念頭。

那一百個要被活祭的人在臨死關頭,並不像之前那般鎮定,聽到動靜,有些在猶豫的人突然就不想死了,從法壇上門起身就想跳下去逃命,而守在法壇四周的僧人都是拉岱木的死忠,自然是不肯讓他們下去,便拿起手裏的棍棒吆喝著,想把他們趕回原來的位置。

法壇上瞬間亂成一片。

法壇正中的拉岱木口裏念念有詞,有刀飛起旋轉,瞬間就收割了一批想往下逃的活祭之人。

見大門久撞不開,日頭又離正午越來越近,鬆讚幹布從後腰拿出一個五爪鉤,甩上門樓,足尖一點,拉著鉤上係著的繩子就手腳並用往門樓上爬去。

巴吉和多吉帶著他的親衛們跟在身後,紛紛衣法炮製,跟著往上衝去。

等上了門樓,有人下去到門裏頭開門,另一些人就跟著鬆讚幹布往法壇衝過去。

然而,法壇四周突然起了大霧,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霧氣透著森森寒氣,還有什麼東西拖過地麵,發出冰冷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走進霧裏的兵衛們,每一個都能聞見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抬眼看去,地上到處是血,一腳踩上去,腳上的鞋子就被染紅了一半,兩腳下去,鞋子就成了血紅色。

到處都是滾動的頭顱,斷臂殘身,年輕的、年長的、少年的、青年的……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那血腥氣和霧氣融合在一起,讓人昏昏欲倒。

在血霧中的兵衛們看到的場景各不一樣,但在那一張張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麵孔中,他們都看見了關於自個親人被殺的幻境。

山頭上,李雲彤看見鬆柏林中突然起了一團黑霧,看見鬆讚幹布在濃濃的大霧裏拿著他的那把彎刀,好像在翻撿著什麼。

她的指頭在眉間一點,引訣離魂。

鬆讚幹布頸中帶著的玉石突然發光,李雲彤的魂魄便落在了那玉石之上。

此刻,她能看銅陵鬆讚幹布在大霧中所見的一切。

如同她就是鬆讚幹布一般。

她看見鬆讚幹布的四周都是斷臂殘身,他在那些人頭和屍身間急切地翻撿,像是在找尋什麼。

她看見有一群餓狗跑進來,旁若無人地睜著腥紅的眼睛,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首上啃食著。

她聽見鬆讚幹布怒吼:走開,走開。

他拿著刀砍向那些餓狗,但那些餓狗層出不窮,往往是他剛把這邊的砍完了,那邊就又冒出來一群,繼續啃食著地上的屍塊,有幾隻膽子大的,甚至麵對他發出低低的嘶吼,試圖上前和他搶奪那些屍首。

“汪、汪……”那些餓狗的聲音在濃濃的霧氣中時遠時近,它們的眼睛就像一盞盞燈籠,會吃人的燈籠,等著鬆讚幹布倒下去,隨時想撲上來,把他撕個粉碎。

李雲彤突然明白,鬆讚幹布在找她,在霧氣裏的他已經陷入幻境,他以為她在裏麵,在那些屍首裏。

他一直沒有找到她。

他的頭被那些霧氣纏繞著,越來越疼,像被重錘敲打了似的疼,他痛得撲倒在地,一想到他找不到她,甚至可能永遠找不到了,他就痛不欲生,心如刀絞。

濃霧裏傳來一陣大笑,一陣諷刺的大笑聲:“鬆讚幹布,文成公主已經死了,你讓一個女人替你打前陣,你怎麼好意思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你該死,你早就該死了,你去死吧!”

“對呀,對呀,靠女人開疆辟壤,從他十三歲起,他就在借女人的力,羊同薩、赤尊公主……現在又是大唐的文成公主,她們一個個都死了,他怎麼還好意思活著,怎麼還有臉活著?活在女人裙子底下的男人,怎麼配做吐蕃的讚普?我要是他,早就去死了……”

七嘴八舌,每個聲音都在指責,到後來,那些聲音彙聚在一起,圍繞在鬆讚幹布的四周。

“死吧,死吧,你去死吧!早該死了,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