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當空,樹木枯萎,短短數月,大地變成一片焦土,幾乎寸草不生,荒蕪,荒涼,仿佛人間地獄。
抬頭望去,時常是黯淡黑沉的天,許久沒有見過純淨的晴空了。
道修對上魔修,不說節節敗退,卻也顯得無力,多次交戰,傷亡慘重,九源山玄靈門隕雷宮等勢力結成同盟,召集天下同道,共抗魔修,方有一線生機。
原先最繁華的天臨城,因為飛簷閣的反叛,已成了魔修大本營。
相比之下,道修全都退守九源山附近,那裏成了最後一片淨土。
九源山第三峰的水牢,層層禁製之內,一道渾身掛滿鎖鏈的男子慢慢睜開了眼睛,發絲散亂,道服上有著幹涸的血跡與泥濘,顯得分外狼狽,但他神情卻是冷傲依舊,隻是相比從前,多了些什麼。
“程師兄。”
“……是你。”
秦筱走近幾步,不無自嘲的說:“現在除了我,還有誰會來看你。”
世人以為的天之驕子,實則卻是偷天換日欺世盜名的無恥小人,多少人恨極了程曜——給了世人希望,又打破了他們的信仰。更甚者,他們曾不辨是非,害苦了真正的轉世聖尊。
魔女橫行,聖尊遲遲不曾出現,眾人皆以為是聖尊對他們失望了。
程曜冷冷看她一眼,“我要見清琊,你去找她過來!”
秦筱頓了頓,歎了口氣:“你還不知道吧,清琊小師叔……已經死了。”
程曜麵色古怪,詫異至極,他站起來,身上鎖鏈嘩嘩作響,“不可能!你騙我!她怎麼會死,她應該是……”
“小師叔與魔女一戰,身死道消。誅邪劍,已經被蘭絮繼承!”程曜被關在這裏後頭一回有那麼大的反應,秦筱有些莫名,眼神複雜,“難不成你一直喜歡小師叔?可惜……師叔再也回不來了。”
程曜表情扭曲,氣得吐出一口血,瘋魔了似得大笑,“她會死?這天下人都死絕了她也不會死!什麼師叔,什麼道統,什麼幫我,統統都是笑話!你給我滾出來,清琊,程梓川,滾出來!滾出來!”
他掙紮得厲害,觸動禁製,七竅都冒出了血,還在那發狂。
秦筱聽得心裏發毛,心道:“程師兄該不會是瘋了吧?掌門將他關在這裏也不知作何打算,昔日天之驕子淪落至此,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她卻不知程曜心裏有多崩潰。
程梓川設的局,將他耍得團團轉,任他攀上高峰,又轉瞬將他打入穀底。如果僅是如此,他還不至於崩潰,可一想到他先前有多信任清琊,親手將自己的命運送上,此刻他就有多歇斯底裏。
他恨極了程梓川,也恨極了自己,這種感覺,比死了還可怕。
秦筱歎了聲,不願再看,轉身就出去了。
半路上,她卻看見了傅衍之。
傅衍之也許看到她了,也許沒看到她,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走過,秦筱一咬牙,忍不住叫住了他:“傅少宮主。”
傅衍之沒有理她,朝前走的卻是下山的路,秦筱皺著眉攔住他:“你要去哪?山下現在很危險,到處都是魔……”
“秦道友,我去哪裏跟你有關係嗎?”傅衍之瞥她,如他當日所言,現在的秦筱在他眼裏什麼都不是了。
秦筱攥緊手心:“我是擔心你。”
傅衍之直言:“不需要。”
秦筱脫口道:“你恨我可以直說,不要這樣……”
傅衍之莫名其妙,語氣也冷了下來,“秦道友,早在空空嶺上,我們就沒有關係了。不管當日你是不是故意喊住程曜,我承情,你騙我的事,是我自己蠢,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纏不清,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至於恨你……抱歉,我事情多,沒什麼時間去想這些無聊的東西!請你讓開!”
秦筱聽得難受,可她想這也許是她最後的機會,忍不住幽幽道:“當初師父要我嫁給程師兄,可我心裏是喜歡你的。你曾說過,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會一直喜歡我……原來都是假的嗎?這世上男子的喜歡,原來全都是朝秦暮楚,滿口謊言。”
傅衍之簡直要氣笑了,他本來就一肚子火,這下直接吃了炸藥似得吼:“我拜托你說這話前先反省一下自己好嗎?感情是平等的,跟是男是女有半毛錢關係?你自己從沒付出過,有什麼資格去說別人?喜歡不是犯賤,不是被當條狗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果你覺得你殺了我全家,我還會一如既往對你的才是‘真愛’……那抱歉,我一輩子不要這種‘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