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滌塵淡淡“哦”了一聲,徑直帶著小弦入內。小弦好奇地看著幾位家丁,心想大凡豪門家丁皆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將軍府前即可見一斑,不料這幾人卻都是文質彬彬,衣衫幹淨整潔,頗有氣度,如果走在街上必認為是入京趕考的秀才,京師四大公子果然都是有些名堂。又想到他口中的簡公子想必就是被譽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簡歌簡公子,聽說此人貌賽潘安宋玉,更是熟讀萬卷,文才淩眾,出口成章,極擅舌辨,乃是世間女子心儀的最佳男子。不由偷偷看了幾眼宮滌塵,那京師城外溫泉潭底所見到的一幕重又浮現腦海,實在是永生難忘……
在小弦的心目中,若論相貌,縱是那簡公子被吹噓得天花亂墜,也難及宮滌塵之萬一!
入了莊門,但見池、榭、樓、台皆是小巧玲瓏,雖相隔不遠,卻均自獨立,各成風景,又有一條蜿蜒流過的小溪將各方建築聯為一體,雖已入冬,卻依然有零落的綠色鋪點在小溪周圍,令整個山莊透出一份寬敞明亮的清曠之氣。
小弦極少來這等大戶人家的莊院,頓覺神清氣爽,暗想這亂雲公子定是一位胸有丘壑、腹藏玄機的飽學之士。相形之下,平山小鎮上朱員外的莊園雖是麵積遠勝此處,精致淨雅卻遠遠不及,猶如大雜院一般。
宮滌塵顯然對清秋院中極為熟悉,帶小弦來到一個大廳中:“這裏是亂雲公子會客的地方,名叫梅蘭堂,五日後你就可以在這裏見到你的林叔叔了。”
小弦強按要見到林青的興奮,瀏目四顧,先看到廳堂正中掛著一幅對聯:
梅標清骨,舞衫歌扇花光裏。
蘭挺幽芳,刀鋒劍芒水雲間。
小弦品味其中那份微妙的意境,一時略有些茫然:“這是亂雲公子的手筆麼?嗯,下麵還有幾個小字:暮寒題於乙戌年仲秋……原來是一個叫暮寒的人寫的,不知是誰?”
宮滌塵笑道:“亂雲公子大名便叫做郭暮寒。難道你還懂書法?”
小弦鬧了小笑話,赧然道:“我不懂書法,隻是看了這兩句對聯,總覺得好象有一種鬱誌難舒的感覺。”
宮滌塵一愣,他雖是極細心之人,但來京師後諸事繁忙,來過幾次梅蘭堂,卻從未留意過這幅對聯,聽小弦所言,凝神思索聯意,果然有一種在聲色犬馬中暗斂鋒芒,以圖東山再起的味道。他知道小弦受《天命寶典》影響,對周圍環境極是敏感,心中一動:“你剛才看到明將軍時可有什麼感覺?”
“好象也沒有什麼感覺。”小弦回想見到明將軍時的情形,呆呆地道:“有一點害怕,又有一點好奇,嗯,他的頭發好奇怪,像……”想了想才總算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像一條剛剛從油裏拿出來、又燙熨平整的布匹。”
宮滌塵隨著蒙泊國師精研佛法多年,對那些不可臆度的玄妙天機自有體會。所以他故意帶小弦去見明將軍,實想看看暗器王口中的“克星”會否令明將軍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感受,不過看起來明將軍與小弦似乎都沒有特別的感覺,聽小弦形容得有趣,莞爾一笑。
小弦眨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將軍府中怎麼不見明夫人?”
宮滌塵道:“此事亦算是一奇。明將軍年屆五十,卻僅收了四名小妾,正室之位一直虛席以待。有不少人因此懷疑他鍾意的某位女子早已身亡,所以寧可終身不娶。幾年前明將軍揮師塞外,大勝而歸,手下有位千難和尚特意擒來一名回族的絕色少女獻與明將軍,誰知明將軍勃然大怒,竟在三軍陣前將千難和尚梟首示眾,從此再無人敢提及此事。”
小弦目瞪口呆,想不到父親許漠洋提起過的大仇人千難和尚竟是如此下場,雖有些快意,卻也心驚:“明將軍如此喜怒無常,為此事斬將,豈不令手下士兵心寒?”
宮滌塵歎道:“你僅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個千難和尚乃是少林叛徒,無惡不作,最喜歡奸淫幼女,是為佛門之大忌。他投入將軍府後仍不知收斂,明將軍出兵塞外時權且用之,等大勝回師自然不容於他,找到機會便借題發揮,斬之以壯兵威。僅以此事而論,明將軍可得到我七分敬重。”
小弦一時茫然,實難判斷明將軍此舉的錯對。心想宮大哥敬重明將軍七分,不知還有三分又是什麼?又問道:“那明將軍可有子女?”
宮滌塵搖搖頭:“他雖收下四名小妾,卻並無所出。聽說曾有位小妾懷了身孕,亦被他強行逼服藥物墮胎……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明將軍的行徑委實叫人猜想不透。咦,你眼睛為何亂轉,可又想到了什麼?”
小弦麵色古怪,吐吐舌頭:“我什麼也沒想啊。”原來他見宮滌塵特意帶他去將軍府,再加上京師中人人都想抓住自己,忽發奇想:當初日哭鬼、吊靴鬼不就是要把自己送給擒天堡主龍判官做幹兒子麼,難道明將軍亦有此意?所以才問起明夫人與明將軍的子女之事。聽了宮滌塵的解釋,又自覺牽強,暗暗失笑。
小弦又看到梅蘭堂中地方並不大,僅可坐下二、三十人,心想這等豪門請宴賓客必是大擺酒席,場麵奢華,不由問道:“除了林叔叔外,五天後還有什麼人來?這地方……夠麼?”
“這就不由你這小鬼操心了。”宮滌塵笑道:“亂雲公子一向行事低調,不喜熱鬧,若不是礙於我的麵子,又豈有請客的閑情逸致?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吵了清秋院的清靜,主賓一並也不過十九人而已。”
小弦這才知道此次宴客之舉竟然是宮滌塵的主意,奇道:“為何是十九人,湊個整數不好麼?”
“你當我無事擺闊麼?這次來得都是京師極有身份的人物,豈能隨隨便便拉人湊數?何況‘九’乃窮極待變之數,多一人反為不美。”宮滌塵望著小弦微笑道:“其實我本還差一位客人,正猶豫是否應該請顧清風之弟顧思空,可巧你來了,恰好做第十九位小客人,也算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