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京師六絕(2 / 3)

亂雲公子濃眉微皺,似乎在回想往事,顯然未聽出小弦的言外之意,輕輕一歎:“小弦你可知道麼,其實叔叔十分羨慕你。”

小弦奇道:“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亂雲公子柔聲道:“你可想過十年後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小弦一愣,不由想到吳戲言所提及那二十年後的契約,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不過我一定會努力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就像、就像林叔叔一樣。”這些話本是他心底從不訴之於人的想法,此刻在知道了亂雲公子真實身份的情況下,不由十分緊張,不知不覺脫口而出,一言即出又覺赧然,比起名動江湖的暗器王林青來說,自己何異差之千裏。

亂雲公子並沒有笑話小弦:“有這樣的誌氣就好,隻要現在努力學好本事,叔叔相信你必會成功。”

小弦聽亂雲公子語出誠心,抬頭望向他那一張清俊的麵容,頗有些迷惑。他心目中的青霜令使乃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陰險狠毒的大壞蛋,可如今麵對亂雲公子,卻實在難以從他的相貌上瞧出半分端倪。難道這世間的人都可以把自己掩藏的如此之深麼?一念至此,大覺悚然。

亂雲公子坦然麵對小弦研究似的目光,繼續道:“對於你來說,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未來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我就不同了,其實在十年前,我就已經可以想像得出現在會是什麼樣的生活。”他苦苦一笑:“所以,我真的很羨慕你。”

小弦呆呆道:“難道你能未卜先知?能猜出十年後的自己……”

亂雲公子搖搖頭:“無需未卜先知的本領,我也知道十年後的自己仍會守著清秋院,做一個不問諸事、空掛虛名的世家公子。”

小弦笑道:“聽起來公子好象並不喜歡現在的情形,卻不知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若是我天天能喝燕窩粥,又有人小心伺候,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亂雲公子歎道:“像我這樣的世家子弟,隻需守成,無需創業,縱然有再大的成就,旁人也隻會說是稟承父業。無論是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碌碌無為的平凡人、或是被人鄙屑的奸惡小人,說起來都是清秋院的事,全與自己無關,有時我甚至想……”說到這裏,似是自知失言,住口不語。

這一刹,亂雲公子神情陰鬱,再不複平日揮灑自如的模樣。

小弦一震,幾乎想替亂雲公子講出他未說完的話:或許正因他身處清秋院的庇護之下,做任何事情都無法得到他人的承認,所以才寧可投入禦泠堂中,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做驚天動地的事情!像自己不正是緣於這種心理方才不願讓林青插手平山小鎮中的“劫富濟貧”,寧可憑自己單獨麵對朱員外……

不知為何,明知亂雲公子的所作所為絕不可原諒,但看到此刻的亂雲公子,小弦心裏仍是不由對他生出一絲同情之意。或許他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合而為一,一個是困惑於家世、謙衝自傲的亂雲公子;另一個則是心狠手辣的降世惡魔——禦泠堂青霜令使!

亂雲公子忽抬頭一笑:“小弦好好看書吧,今日就不問你問題了。”剛才他麵對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說出自己心底的一絲困惑,此刻不免略有悔意,轉身欲離。

忽聽門外有腳步聲,平惑的聲音響了起來:“宮先生回來了,公子是否要去莊外迎接?”

小弦大喜,搶先出了磨性齋,直往清秋院的大門跑去。離老遠就看到宮滌塵修長的身影在瑟瑟寒風中飄然佇立,正在莊外與十餘名官兵說話。

小弦一麵大叫,一麵直衝入宮滌塵的懷中。自從發現了亂雲公子就是青霜令使後,小弦的心底一直暗暗打鼓,生怕什麼地方露出破綻被他殺人滅口,此刻看到宮滌塵如同見到了救星,心中喜悅難以盡述,一把抱向他的腰:“宮大哥,你可算回來了。”

宮滌塵本能地略往後一讓,卻終於忍住不動,任小弦結結實實地抱住自己,口中笑罵道:“你不是號稱少俠麼,如此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又望著隨後趕來的亂雲公子一笑:“郭兄好。”本應是抱拳行禮,奈何雙手都被小弦牢牢抱住,隻好輕輕點頭。

小弦嘻嘻一笑:“我們兄弟間還用客氣什麼,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覺。”心想到了晚上一定要把亂雲公子的真實身份告訴宮滌塵,說不定他結交宮大哥亦是不安什麼好心。

宮滌塵不動聲色地運功輕輕一彈,總算從小弦的摟抱中脫身:“你的腳好臭,我才不陪你睡覺。”

“咦,難道宮大哥聞過?”小弦哈哈大笑:“再說我們自然是齊肩共枕,又不用抵足而眠,你當然聞不到我的臭腳。”

宮滌塵聽他說得越發不堪,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再如此耍無賴,明日見到你林叔叔時我必要告上一狀。”

小弦想到明日自然是與林青同回白露院,隻怕再難有與宮滌塵朝夕相處的機會,心頭更是湧上不舍之情:“所以我們今晚才要好好多說幾句話啊。咦,你們都怎麼了?”卻見周圍十餘人包括亂雲公子在內皆是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顯然想不到如宮滌塵這般矜傲克製如神仙般的人物,竟會與這樣一個小孩子如此親熱。

小弦這才反應過來,訕訕鬆開抓住宮滌塵衣角的手,卻見他那純白如雪的衣衫上已留下一塊黑黑的手印,大覺不好意思,低聲道:“宮大哥不要生氣,以後在外人麵前我一定收斂些。”忽見亂雲公子眼中精光一閃,瞬間逝去,才醒悟自己手上都是沾得火盆中的灰燼,隻怕已被他瞧出了什麼。不過此刻宮滌塵在旁,諒亂雲公子也不敢把自己如何,害怕、擔心的念頭一閃而過,也不放在心上。

宮滌塵微微一笑:“我又沒有怪你什麼,又何需自責?”手掌輕拂,將那塊有黑手印的衣衫摺起,他的動作是如此的瀟灑,神情是如此的自然,仿佛是從枝頭采下一朵鮮花、或是拂去草尖上的露珠,不但未令小弦感覺到任何嫌棄之意,在周圍眾人的眼中,宮滌塵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從容淡定的韻味,恍如下凡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