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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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劉紹棠

原先他在我的想象中,是一個清高冷峻的人—尊“神童”,一位少年得誌、著作甚豐,架子當然也不會太小的人物。[比奇中文網www.biqi.me首發]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百度搜索+又聽說自從患病之後,他更是閉門作文,很少輕易會客。

可是赴京工作之前,一位朋友卻說到了北京,無論如何,代我看看作家劉紹棠吧。”說著還很認真地留下了詳細住址和電話號碼。我隻好應諾。

992年春季的一天下午,在北京前門西街的寓所中,我訪問了著名作家劉紹棠。那位在他的文章裏多次出現的“南洋少女”——如今已年過半百,早做了祖母的他的“患難之妻”很熱情地把我讓進客廳。過了一會兒,我由迎麵書櫃的玻璃上瞅見一個人右手拄著拐杖,很吃力地走過來。心想一定是劉紹棠吧,便起身迎上去。

劉紹棠身材較胖,戴著近視眼鏡。鏡片後麵的目光裏流露出真誠的喜悅。他一邊吃力地走著,一邊連連說“歡迎,歡迎。”走到沙發旁邊,我急忙給他讓坐,他說我坐旁邊,你坐中間。”短短兩句話,看得出他雖然行走不便,但思維仍很敏捷。

賓主坐下來。我說明了朋友的囑托,他便興致很高地問這問那。那種出人預料的謙和與坦直,使你一下子就感到平等誠摯的親近。同時,由他的熱忱裏我也感受到他雖是病殘在身,卻仍然保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熱烈的生命激情。

“請問,您眼下還寫作嗎?”

“還寫。每天上午寫,中午休息休息,下午看看書,會會客人……”

“還寫小說嗎?”

“寫,眼下我正在寫一部長篇小說。這一部我力求下功夫寫得更好。篇幅約一百萬字。《人民文學》想發表巳完成的部分章節,我沒同意。過去我的小說,差不多都是一邊寫一邊拿去發表,然後才出書。這回我不打算這樣,要精雕細刻。在這部長篇中,我也打算尋根,尋找民族大融合的根,尋找我們中華民族文化的發祥之根……這一部寫完了,就不打算再寫了。我的病體實在是不允許我再大幹了。到那時,隻計劃每天寫點隨筆。每篇千字左右,很輕鬆愉快地去寫。”

我特別注意到,當他說到自己的病,心情並不顯得沉重,依舊那樣達觀。

“八十年代初,胡耀邦同誌曾要我出來擔任文化部門的領導工作。我說,我是個作家,一介書生,做官做不好,還是寫我的小說。並且立了軍令狀,說我毎年要出一本書,結果拚命地幹,七年出了八本書。總以為自己身強體健,不料一下病倒,不醒人事……現在好了,我又站起來了,又能寫我的小說了……”

他說著自己的遭遇和成就,像年輕人那樣地興致勃勃,使得你對於他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您對於研究您的作品和研究您生活的著述有什麼看法?”

見我提起這個話頭,剛剛沉默片刻的劉紹棠又來了精神。他說廣現在許多的評論都喜歡一味地評功擺好,寫作家的生活也是通篇溢美。這個風氣不好,往往不符合實際。

我覺得應當是有好說好,有不好就說不好,實事求是。該說好的地方沒說,該說不好的地方也沒說,實際上是沒有讀懂作品或是對作家的生活還不夠深入了解。這樣的評論(或傳記),對作家創作沒有幫助,對讀者也不會有多大好處。最近有一位學者寫我,他不光寫我作品的優點和長處,也客觀地寫了我的缺點和弱點。譬如寫我在打成右派以後的苦悶、徬徨等,就很真實。這就很好,這樣寫出來才是真實的劉紹棠。現在許多人物傳記(包括回憶錄),都是光寫‘過五關斬六將%不寫‘走麥城’,結果成了公式化、概念化的東西,往往讀來枯燥,失去了真實的魅力。”

那個陽光明媚的五月的下午,一連好幾個小時我們一見如故地交談著。病殘在身的劉紹棠始終話鋒犀利,精神昂奮,言談舉止完全是一個健康的人了。我沉浸在他用自己獨特的語言和情感創造出的那個充滿濃烈文化氣息的氛圍之中。聽說我來自陝西,於是話題又轉到陝西和陝西作家。

“我對於你們陝西是有特殊感情的。這原因很多,首先是因為我同陝西作家的交往。五十年代,我在團中央時,曾與柳青有過一段密切的交往。他年長我許多,算是忘年之交,給過我不少的關懷和幫助,對我的創作是有一定影響的。胡采、杜鵬程、王汶石,還有李若冰,這些老同誌我都認識。在新一輩的陝西作家中,賈平凹是我最喜歡的青年作家之一。他很有靈氣,才華橫溢。他的作品我一見到就讀。對於我是有啟發的。他的風格很清秀,有點像南方作家的氣質。要說真正代表陝西特色的,還是路遙的作品更正宗些。賈平凹和路遙實際上都屬於‘鄉土作家,。他們也都同我一樣,在文學創作中,長期地據守著自己的生身之地,努力開拓、耕耘,然後有了收獲。路遙同誌我十多年前就認識。那是在北京的一次創作會議上,我們被安排住在一個房間。他年輕,對我挺照顧的。晚上睡覺時,他說自己打呼嚕,主動要搬到外間的沙發上去睡。我說我也打呼嚕,不怕別人打。兩人都笑了,便睡在一起神聊。他們年輕,有幹勁,我很希望他們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另外,我很喜歡陝西的秦腔。秦腔這劇種不像京劇雕鑿粉飾。它很古老,很粗獷,唱腔很富有情感,很有表現力,有一種原始的悲壯美。我第一次看秦腔就被它迷住了。真正是一種痛快淋漓的宣泄的藝術,很能打動人。60年代,我差一點去陝西工作。那時,我剛摘了右派帽子,等待分配工作。組織談話讓我去陝西漢中一個劇團搞創作。說是關係轉到陝南,人可以留在西安。我由於不願意遠離家鄉,才沒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