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散文——司馬遷(1 / 3)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前87?),字子長,夏陽(今陝西韓城南)人。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年),司馬遷繼任父親的太史令之職。太初元年(前104年),開始寫作《史記》。天漢三年(前98年),李陵戰敗,投降匈奴,司馬遷因替他辯解而觸怒武帝,被捕入獄,並處以宮刑。出獄後,司馬遷任中書令,當時中書令多由宦官擔任,他深以為恥,忍辱含垢,“發憤著書”,至征和二年(前91年)左右,《史記》基本完成。《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它語言精練生動,敘事跌宕起伏,刻畫人物栩栩如生,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因而也是一部優秀的傳記文學作品,被視為散文的典範。梁啟超稱讚它是“千古之絕作”(《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魯迅譽之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漢文學史綱》)。

李將軍列傳(節錄)

【導讀】

《李將軍列傳》一文成功塑造了李廣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物形象。李廣個人才能突出,深受士卒愛戴;他英勇善戰,為保衛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但由於各種原因,他始終沒有得到應有的地位和榮譽,其才能也未得盡用。節錄部分陳述了李廣沒有被封侯的原因,詳細描寫了李廣年事已高,但仍自請出戰,卻因“亡導”、“失道”而貽誤戰機,為使部將免受責罰,他願意承擔所有過錯,但終因自責自愧,而引刀自刎的經過,其悲壯的言行令人感慨、唏噓不已。

司馬遷給予了李廣高度的肯定和評價,“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就足以說明他在時人心中的分量。而造成李廣不幸遭遇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是時乖命蹇?是咎由自取?是統治者不任用賢能?是製度的壓製、束縛?這個問題留給了後人深深的思考。

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1]。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2]。故槐裏,徙成紀。廣家世世受射[3]。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4],用善騎射[5],殺首虜多[6],為漢中郎。廣從弟李蔡亦為郎[7],皆為武騎常侍,秩八百石[8]。嚐從行[9],有所衝陷折關及格猛獸[10],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11]!”

及孝景初立[12],廣為隴西都尉,徙為騎郎將[13]。吳楚軍時[14],廣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擊吳楚軍[15],取旗,顯功名昌邑下[16]。以梁王授廣將軍印,還,賞不行[17]。徙為上穀太守,匈奴日以合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為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於是乃徙為上郡太守。後廣轉為邊郡太守,徙上郡[18]。嚐為隴西、北地、雁門、代郡、雲中太守[19],皆以力戰為名。……

初,廣之從弟李蔡與廣俱事孝文帝。景帝時,蔡積功勞至二千石。孝武帝時,至代相。以元朔五年為輕車將軍[20],從大將軍擊右賢王[21],有功中率[22],封為樂安侯。元狩二年中[23],代公孫弘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24],名聲出廣下甚遠,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而蔡為列侯,位至三公[25]。諸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廣嚐與望氣王朔燕語[26],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嚐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廣不為後人,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將軍自念,豈嚐有所恨乎[27]?”廣曰:“吾嚐為隴西守,羌嚐反[28],吾誘而降,降者八百餘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大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後二歲,大將軍、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29],廣數自請行[30]。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是歲,元狩四年也。

廣既從大將軍青擊匈奴,既出塞,青捕虜知單於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31],而令廣並於右將軍軍[32],出東道。東道少回遠[33],而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34]。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而與匈奴戰[35],今乃一得當單於[36],臣願居前,先死單於[37]。”大將軍青亦陰受上誡[38],以為李廣老,數奇[39],毋令當單於,恐不得所欲。而是時公孫敖新失侯[40],為中將軍從大將軍,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於,故徙前將軍廣。廣時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41],曰:“急詣部,如書[42]。”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43],意甚慍怒而就部[44],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軍亡導[45],或失道,後大將軍。大將軍與單於接戰,單於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絕幕[46],遇前將軍、右將軍。廣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47],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天子軍曲折[48]。廣未對,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49]。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