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歲10(1 / 2)

羅瞎子一邊做針線一邊講故事,

唐冬青越看他越像個老奶奶。

唐冬青曾經多麼希望爸爸媽媽的眼睛能看看她,如今他們的眼光倒是都轉向了她,她甚至成了他們兩個爭相拉攏和爭奪的目標,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快樂,相反她夾在爹媽中間,就好像他們一人拉著她一隻手,把她朝兩個方向拽,弄得她左右為難,橫豎都不是。

如果單從感情上說,唐冬青是偏向爸爸的,可是現在媽媽忽然也跟她親熱起來,不僅什麼東西都肯給她,還跟她說知心話,這就讓她很難辦。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對他們做到不偏不倚,至少對他們沒有明顯的偏向。他們對孩子向來一碗水端不平,現在她要對爹媽把這碗水端平了。

現在唐冬青除了去宋秋蓮家玩,也會到羅瞎子的裁縫鋪子裏轉一轉。每次她去羅瞎子對她都很客氣,馬上放下手頭的活兒給她倒杯水,有吃的也會拿出來給她吃。羅瞎子常常一邊踏著縫紉機一邊和她聊閑天,唐冬青發現這個人很能說,不但知道好多現在的事情,還知道好多古時候的事情,肚子裏有不少的故事,而且還特別願意對她講。禮拜天唐冬青到他那裏一坐就是大半天,大半天一晃就過去了。羅瞎子一邊做針線一邊講故事,唐冬青越看他越像個老奶奶。

唐冬青去裁縫鋪子裏唐大不管她,因為那兒本來就是個女人紮堆的地方。王玉芬心裏更是極願意女兒去羅瞎子那裏玩,有來有往,這樣走動起來才不惹眼。所以唐冬青去裁縫鋪子裏不管呆多久回家都沒有人說她。

有一天下午唐冬青正在學校裏上自習課,有同學喊她說你媽媽來了。她抬頭一看,果真媽媽正在窗口笑眯眯探頭探腦地朝她招手呢。唐冬青走出去,媽媽低聲對她說:“快點拿上書包走,我們看電影去,我已經跟陸老師說過了。”唐冬青聽話地拿上書包跟著媽媽出了校門,不過她不明白媽媽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叫她去看電影。

媽媽一邊走一邊替她翻好衣領,撣掉褲腿上蹭的灰,對她說:“是他給的票,讓我來叫你。”難怪媽媽臉色這麼好,說話臉上還掛著笑,也難怪她換了衣服,還特意穿上了他送的褲線筆直的咖啡色的新褲子。媽媽忽然間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紅紗巾,疊一個三角,圍在了唐冬青的脖子裏。唐冬青幸福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她主動拉住了媽媽的手,腳下一路小跑跟著她。

羅瞎子早已經等在電影院門口,電影快要開場了,他急得一頭的汗,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看見她們娘兒倆急匆匆地來了,他把一包鹹瓜子遞到唐冬青手裏,拉起她的手就往裏走。他們三個人剛剛坐定,電影院裏的電燈就熄滅了。

唐冬青坐在媽媽和羅瞎子中間,脖子裏係著一條新紗巾,手裏捧著一包鹹瓜子,心裏快活得不得了。銀幕上演的什麼她都沒心思好好看,一直在想著電影散場後他們三個走在大街上的樣子。羅瞎子這天穿了一身煞新的藏青色滌卡中山裝,衣服和褲子上都有疊過的印子,肯定也是為了出來看電影專門換的。穿了新衣服的羅瞎子體麵得很,連腰都挺直了,一點也看不出他平常那副猥猥瑣瑣邋邋遢遢的樣子。唐冬青心裏想,要是羅瞎子、媽媽和自己是一家人,其實也是蠻好的。她坐在忽明忽暗的電影院裏,把紙包裏的鹹瓜子一顆顆地浸泡在唾液裏,心裏一陣陣地湧起幸福感。

可是回到家裏卻大不一樣了,家裏的空氣很緊張,唐大和王玉芬終日都拉長了臉,為了一點點小事情兩個人就會炸一通。夫妻兩個就像是一對冤家,開口對罵都是直接咒對方死。兩個人一樣的聲高氣粗,火冒三丈,一樣的窮凶極惡,歇斯底裏。有時候罵還不解氣,兩個人還動手打。

他們動起手來更是不顧死活,手裏有什麼上什麼,見什麼扔什麼,屋子裏常常是杯盞、板凳亂飛,如果沒有人過來拉開,兩個人至少要相互打得鼻青臉腫才肯罷休。唐冬青看他們這個樣子,心裏真難過。她想他們這是何苦呢?爸爸和宋秋蓮很和睦,媽媽和羅瞎子也很投緣,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跟自己合得來的人一起過。

有一天宋秋蓮把正在外頭踢毽子的唐冬青叫到家裏,關好了門,一本正經地問她:“這一段你爸爸媽媽是不是不太好?”唐冬青看看她,沒回答。宋秋蓮笑一笑,彎下身子附在她耳邊說:“你不說,其實我也知道,你爸爸是不是不跟你媽媽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