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說些什麼,雲初末極不耐煩地甩了甩衣袖,冷冷哼了一聲,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氣定神閑道:“我不喜歡威脅人,因為一般來說,不願意對我說實話的人,就連說實話的機會都沒有了,你想知道他們都怎麼了嗎?”
見閻刀魂飛魄散地搖頭,雲初末露出了極為滿意的微笑,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單手撐著頭開始打盹:“那麼好,你自己說吧。”
在雲皎忙著煮魚湯的時候,閻刀在極度的驚嚇和恐懼中,度過了打從娘胎出來起最艱難的兩個時辰。當雲皎將香噴噴的魚湯端進船艙時,他差不多把自己做過的所有壞事都交代清楚,就連十歲那年偷看隔壁寡婦洗澡這事兒都說了。結果當然是……把雲初末說睡著了。
“公子公子。”雲皎悄悄走到他身邊,將魚湯放了下來,伸手輕輕地推他。
雲初末清俊溫柔的眉微皺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望向雲皎笑了笑:“魚湯做好了?”
雲皎立即點頭,獻寶似的將碗端給他,見他嚐了一口之後,滿懷期待地湊近他:“怎麼樣,這個魚湯我煮得是不是特別鮮美!”
雲初末想了想,點頭答道:“還好。”
對雲皎而言,還好就是還有的地方不好,於是她很苦惱地撓了撓頭,小聲嘀咕:“到底哪個地方不好,明明就很好嘛……”
雲初末唇角蕩開笑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到底哪裏不好很難想嗎?你不是說想去鎮上買些豆腐?”
雲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同時覺得真是太失算了,這個時候做魚怎麼可以少了豆腐呢,原先這件事她是記得來著,後來被人那麼一鬧,又給忘記了。想到這裏,她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閻刀。
原本以為掏心掏肺、老實交代就能僥幸保全一命的閻刀,看到對方毫無反應地打趣秀恩愛,甚至還有人被自己那些血淋淋的罪行說睡著了,他不由得在心裏輕喟,這年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被雲皎看了這麼一眼,他又立即嚇得魂飛魄散:“姑娘姑娘,我全都招了,真的。”
雲皎露出很討人喜歡的笑臉,端了一碗魚湯走向他,微微嘟著嘴:“你別害怕呀,人家這麼一個溫柔善良可愛的小姑娘,又不會把你怎麼樣!”
閻刀顫巍巍地接下魚湯,立即道:“姑娘說得極是!”
雲皎一直被雲初末欺壓虐待了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被她欺壓虐待的,頓時有種鹹魚翻生、枯木逢春的優越感。她趁機建議道:“你家裏可有什麼人?若是沒有,以後就與我們同路吧,我們會對你很好的。”
不遠處的雲初末警示地輕咳了幾聲,雲皎轉過頭狡黠地道:“公子,我都是說著玩的,你千萬別當真!”無視她甜到骨子裏的笑臉,雲初末淡定地端過魚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而另一邊的閻刀則長出了一口氣,不由得心想,幸虧她是說著玩的,不然每天頂著被割成一塊一塊的風險,不死也得把人嚇瘋了。正想著,又聽雲皎道:“再過半日就到鎮上了,你要從那裏下去嗎?”
閻刀滿麵堆笑,連忙道:“是是是……”
雲皎很舍不得:“你回答得這樣幹脆,倒讓我們覺得心寒了。”
閻刀已近精神崩潰,都快哭了:“不是的,姑娘,我也……很舍不得你們,奈何家中有八十歲老母,還有七歲的小娃娃需要照料,不得已隻能跟姑娘和公子分道揚鑣。他日山水有相逢,若是再遇到姑娘,我一定赴湯蹈火地報答你們的恩情!”
最後,精神崩潰的閻刀消沉地想,上天保佑,千萬不要讓他再遇到這兩個人了,他願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此以後隻吃素,也不要被人一點一點地割成碎塊。
雲皎還想再跟他玩一會兒,一旁的雲初末望著她,神色儼然:“雲皎,你過來!”
雲皎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他:“做什麼?”
雲初末掀了掀衣袂,拍了拍身邊的地方:“你鬧了一天不覺得累嗎?過來睡覺。”
雲皎很是不服氣,微微嘟著嘴:“可是我又不困……”
見到雲初末逐漸幽涼的眼神,立即改口道:“啊,這麼說起來,還真是有些累了呢!”
她屁顛屁顛地湊過去,剛坐下來就為難了,船艙就這麼大點兒地方,雲初末坐在旁邊,必然導致屬於她的空間變小了許多,那麼她是坐著睡,還是躺著睡,或者蜷著睡比較好呢?
就在她絞盡腦汁地想對策之時,雲初末已經伸手攬過了她的頭,順便調整了一下坐姿,讓她以一種極為舒服的姿勢,枕在他的腿上。呼吸間盡是他身上特有的好聞的幽香,襯著船艙內清淡悠遠的茶香味,令人的精神瞬間放鬆了許多,就連沒有睡意的人也漸漸開始犯困了。
雲皎隻覺得雲初末在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力道輕柔舒適,所以她很快就閉上眼睛睡著了,依稀聽見有人說話:“你總是貪玩,這樣快就不想家了嗎?”
睡夢中,她好像回到了明月居,透過朦朧的光線,她看到了雲初末屋前的瘦梅,生機盎然地開了一樹梅花,還有那座蓮池,蓮蓬上的蓮子個個飽滿,亭亭玉立。不過,在她還沒來得及質疑梅花和蓮蓬怎麼會長在同一個季節的時候,就渾渾噩噩地陷入了更深沉的熟睡之中。
將近傍晚,他們的船才到達小鎮,閻刀立即要求下船回家,雲皎挽留了許久都沒能改變他的心意,你來我往,推來推去。雲皎覺得,閻刀雖然是個盜墓賊,但其實是個有風骨的盜墓賊,見他歸心似箭,一心惦念著家裏的八十歲老母親和七歲的兒子,她也不好勉強人家,於是依依不舍地跟閻刀揮淚告別了。
不過,閻刀臨走之前,還從懷裏拿出一樣物件:“在下出身寒微,全身上下也沒個值錢的東西,唯有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玩意兒,就送給姑娘當作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