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提琴手是誰?”肖曼扭頭看著身邊的人,指著海報上舒墨所在的位置問道。
邊上的女生明顯受寵若驚,挺直身板,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八度,“你是說沈舒墨嗎?他是小提琴係最優秀的了。”
“哦。”肖曼自顧自地點頭,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留給身邊的女生。
肖曼轉身走了以後,那個剛剛被問話的女生還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從嘴形上看,似乎在無聲地說:“好帥啊。”
在音樂學院,僅從路上學生們背的或是手上拿的琴包就能看出他們是學什麼專業的。會有大件的如大提琴、吉他之類,也會有小件的如小提琴、民族樂器等,甚至會看到隻拿兩根鼓棒的,當然也有不拿任何樂器隻拿琴譜的如鋼琴係和指揮係。
肖曼的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遊移,終於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背小提琴包的學生。
“同學。”肖曼從很遠處就一路小跑過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轉過頭來的女孩子明顯被嚇了一大跳,下一秒卻立刻羞赧地低下頭,“肖曼……同學有什麼事麼?”
“你認不認識沈舒墨?”
女生輕輕地點了點頭,指著遠處的音樂廳,“音楓交響樂團下周四晚上有彙演,他現在一定在音樂廳排練。”
“嗯,謝謝。”肖曼淺笑一聲。
女生的眼中是鋪天蓋地的驚訝,讓她不敢相信的是,冰山肖曼竟然對她……笑了。
即便隻是短暫到0.1秒,也足夠讓她回味無窮。
一直以來以冷麵孔示人的肖曼,對他人從來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甚至很少用正眼看人。因此學院中所有的男生談及他時的語氣都不甚友好,而所有女生遠遠地看到他就幾乎都會尖叫。
或許正是因為他具有大多數人都嫉妒的天賦,才會惹出這麼多爭議。
校園的道路兩邊整齊地種植著梧桐,夏光從樹葉間篩落下來,斑斑駁駁的光影在地麵上不斷地跳躍。
從四麵八方傳來的音樂,若有若無,像是遙遠時空中遺留下來的一首詩。
肖曼漫步到音樂廳門口,清晰地聽到裏麵傳出的悠揚樂聲。
打開大門,悠揚的音樂瞬間變得立體起來。空曠的音樂廳裏沒坐多少人,台上被炫目的黃光照得有些刺眼。這個舞台肖曼不知道演出過多少次,不過以一個觀眾的身份進來似乎還是第一次。
他找了第三排中間的位子坐下,看著舞台上正在排練的音楓青年交響樂團。
台上的指揮拿著指揮棒,背對著舞台,正和團員們講解樂譜中該注意的內容。
“好,那從第一小節重新開始。”
指揮將手高高舉起,定格在空中。
所有人都仔細凝視著他的手,隨著手的下落,整齊劃一的聲音在偌大的音樂廳裏回蕩起來。
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衝破胸膛般輝煌壯麗。
如同煙花在空中盛開的刹那,華麗得讓人難以忘懷。
肖曼深吸一口氣,任憑氣勢磅礴的交響樂進入自己的耳朵。
一向自視清高且完美主義的肖曼很少會真正讚賞別人的音樂,不過聽了這短短幾小節的旋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被徹底征服。
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指隨著節奏敲擊著,目光落到沈舒墨的身上。
“首席小提琴手,地位僅次於指揮,決定整個樂團的弓法,一個優秀的交響樂團一定擁有一位技術超凡的首席小提琴手。”肖曼的聲音被交響樂吞沒。
用食指抵著下嘴唇,凝視著舞台上正忘情表演且每個點都配合精準的沈舒墨,肖曼輕輕點了點頭。
“沈舒墨,你就是我要找的第一小提琴手。”
肖曼一直坐在那裏看他們排練直至結束,當大家開始整理自己的琴譜和樂器的時候,才站起身緩緩向舞台中央走去。
台上幾個女生互相用胳膊碰了碰,隨後便一起朝肖曼走來的方向看去,短暫的一秒內瞪大了雙眼。
“你好,我叫肖曼。”肖曼在台下有禮貌地朝台上的舒墨介紹自己。
舒墨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背上珍珠色的小提琴包,慢慢走下舞台。
自己的身高在整個音樂學院都算鳳毛麟角,而眼前人的身高隻比自己矮了五公分,這讓舒墨覺得有些莫名的親切,“你好,我叫沈舒墨。”
“剛剛一直在台下聽你們排練,你的小提琴很出色。”
被眼前的大帥哥誇獎自己的小提琴技術,高興之餘,舒墨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謝謝。”
“我是鋼琴係的學生,現在想組一個鋼琴樂團,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舒墨被完全弄蒙了,眼前這個非小提琴專業的陌生人,竟然邀請自己參加一個古怪的樂團。
“不好意思,我想你似乎找錯人了。”舒墨示意要從他身邊借過。
肖曼完全沒有讓路的意思,周圍幾個還沒有走的學生紛紛好奇地打量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我知道,我沒有找錯人。”
舒墨把肩上的琴包抬了抬,目光停在肖曼黑夜般的雙眼上,“我平時要上課,業餘時間還要來交響樂團排練,我想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實在對不起。”
說完這樣一連串的話,舒墨露出禮貌性的微笑,從肖曼身邊走了過去。
舞台上的燈光照下一圈圈淡淡的光暈,肖曼覺得眼前這斑斑駁駁的光點在不停地旋轉。
他將雙手插進西服褲袋,緩緩轉身,嘴角掛著淺淺的弧度,眼中似乎儲著不為人知的情緒。
“肖曼同學。”
一個女聲自信地響起,肖曼聞聲看了過去。
“對不起,剛剛不小心聽到你們的談話,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來你的樂團。”
肖曼以淡漠的目光在女生的身上瞥了一眼,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笑,沒有講任何回應的話,徑直走了出去。
女生就這樣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直至肖曼消失在演奏廳的門口。
出了演奏廳,突如其來的陽光讓肖曼驀地眯起雙眼。
“原來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肖曼的口氣帶著明顯的自嘲,“原來我也有天真的時候。”
肖曼承認,他在一分鍾前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
自認為整個學校的人都對他肖曼的名字如雷貫耳,敬仰三分。原來一直以來真的是他自視甚高,原來他肖曼的名字也不是所有人都買賬。
目光黯了黯,肖曼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跨出步子。
光線透過空氣,灑滿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舒涵在第二十號琴房裏待了大半個小時,等到外麵的天色漸漸昏黃起來,才拿起琴架上的琴譜,走出了教室。
“舒涵,好巧啊,剛下課?”
舒涵剛掩好門,就看到了惜穎。惜穎穿一身黑色的連身裙,頭發柔順地垂落到肩頭,正朝舒涵露出燦爛的笑,一副優雅的姿態。
“大嫂啊。”舒涵的嘴角也馬上揚起。
“哎呀,別這麼叫我啊。”惜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早晚的事了,怕什麼呀。”舒涵用肩膀推了推惜穎。
“最近怎麼樣,在彈什麼曲子?”兩人手捧著琴譜,並肩向外走。
“喏,這個。”舒涵把胸前的譜子拿給惜穎,“好難啊,根本彈不來。”
惜穎隻是瞟了一眼標題,“這首曲子是挺難的,我練了一個多星期。”
“我……練了兩個星期了,還沒怎麼會彈……”
惜穎不知該說什麼好,原本安慰的話一下子就增添了諷刺的意味。
兩人走到走廊盡頭,舒涵低著頭,想也沒想就往左走去。
“去哪裏呢?”惜穎立即拉住她的手腕。
舒涵抬起頭,看了看自己走的方向,“哦,走錯了,不知不覺就習慣似的往那裏走。”
惜穎朝那裏看過去,眼裏閃出一絲異樣,“那裏隻有一間第二十八號琴房而已,從來沒人去。”
舒涵朝走廊左邊的盡頭看去,一路到底隻有一間孤零零的琴房對著她。
“為什麼沒人去?看上去很大的樣子。”
惜穎趁周圍沒人經過,才悄悄地在舒涵耳邊說道:“聽說鬧鬼。”
“鬧鬼?!”舒涵的音量一下子抬高了一個八度。
“小聲!”惜穎用食指抵住她的嘴唇,左顧右盼確定沒人才接著道,“我也隻是聽說而已,曾經有人說晚上裏麵會傳出琴聲。”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琴房沒人用的?”
“也就一年不到吧,以前這個琴房是給申宇專用的,自從他失蹤後……”惜穎用餘光看到舒涵又驚訝又不解的神情,打斷了自己的話,“哎呀,反正你別去就是了。”
“哦哦,好。”舒涵點頭,和惜穎朝另一個光線充足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舒涵依依不舍地轉過頭,看著昏暗的琴房。這裏像是一間被封鎖了很多回憶的牢房一般。
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離得越遠,心就越感覺空曠。
琴房的門上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窗口,遠遠看去裏麵更是漆黑一片,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突然,一個白點閃爍了一下。舒涵不確定地揉了揉眼,遠遠地對著玻璃窗口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個白點一閃即逝,隨即恢複了死寂一般的黑暗。
“嚇死我了。”舒涵立刻回過頭,捂住胸口,撫平一瞬間速度翻倍的心跳。
“怎麼了?”惜穎扶住她的肩膀。
心頭湧起短暫的波瀾,舒涵定了定神道:“沒事,眼花了。”
惜穎沒有在意,“我要和你哥哥去吃晚飯,一起吧。”
舒涵忙不迭擺手,“不了不了,怎麼好意思破壞你們約會呢。”
“什麼話呀,有你在明明我是受冷落的那個好不好,比起我他更疼的人明明就是你。”
舒涵發現惜穎臉上的醋意,立刻解釋道:“哎呀,因為我小時候和他一起掉到湖裏,然後……”
“然後就差點一命嗚呼,要不是那時候你稍微懂點水性救了他,說不定就一起升天了,對吧?”惜穎的聲音和舒涵的聲音疊在一起,用朗讀課文一樣的語氣,沒有任何語調地一起說著這一連串的話。
舒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呀,所以哥哥就一直對我特別好。”
“我知道啦,我又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和你開玩笑而已。”惜穎捧著琴譜,在她頭上輕輕敲了敲。
舒涵靦腆地笑了笑,卷卷的發絲在臉頰的兩側活潑地顫動了兩下。
“快去一起吃飯吧,我好餓哦。”惜穎捂著肚子,看了看時間,“他應該已經排練完了。”
舒涵點了點頭,麵帶笑意地看著她。
“笑什麼?”惜穎看她站在原地不動,一個勁兒地傻笑,便不解地問道。
“笑我哥福氣好啊,有你這麼個漂亮又溫柔的女朋友,羨慕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