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節成也青詞敗也青詞,帝王背後枉擔虛名的權臣
明朝後期多昏君,多佞幸,多閹黨,多奸臣,然而,明朝真正能夠稱之為權臣的卻是寥寥無幾。
有人說,嘉靖身邊的嚴嵩位高權重,操控朝野,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其實不然。嚴嵩是個不折不扣的奸臣,卻算不得權臣,因為性格多疑、權欲旺盛的嘉靖皇帝從來不曾放權給嚴嵩。嚴閣老仿佛皇帝肚中的蛔蟲每日揣摩上意,往往能夠對著皇帝的心意,他又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劍,借刀殺人的壞事即便出於嘉靖本意,也可將罪名推到嚴嵩頭上。不過,嚴嵩本人也並非善茬,他踏入官場以後,實際上隻做了四件事情:一是媚主,二是整人,三是弄權,四是索賄。
清代沈起鳳曾寫過一篇文章,讀來意味深長。話說,明朝兩個年輕的讀書人,在菩提寺東院讀書,一日同觀《史記?荊軻傳》,閱至樊於期自殺處,其中甲青年就哭了,歎:“烈士複仇,殺身不顧,誌可哀也。”乙青年卻縱聲大笑,道:“這是個笨蛋!他知道事成事不成?拿項上人頭耍兒戲?”又讀到縞衣素服送別的一節,甲青年又哭了,道:“壯士一行,風蕭水咽,擊築高歌,千古猶有餘痛。”乙青年卻兀自大笑不止,說:“既然知道這荊軻一去不返,還派他去,太子丹真是下愚之至了。”待讀到刺秦事敗,荊軻被人捆殺之際箕踞高罵,甲青年已經涕淚沾巾,說:“豪傑上報知己,至死尚有生氣,銅柱一中,祖龍亦應膽落。”乙青年則笑得越發不可收拾,大罵:“真是沒用的東西,之前繞柱之際最宜逆走殺之,當時沒得手,隻好罵罵了事,罵人能交什麼差?”一時間哭聲、笑聲喧雜滿堂。門外一位老僧在旁傾聽良久,歎了口長氣,道:“哭者人之常情,笑者真不可測也。恐怕二十年之後,本朝忠臣義士都要葬送在此人手上了。”這哭的人叫王敏齋,後來做官做到中牟縣令,頗有政聲。至於這笑的人,便是嚴嵩了。
嚴嵩是弘治年間的進士,曾主持過重修《宋史》,入職文淵閣掌禮部的時候已經60多歲了,他以青詞作相,植黨傾良,可稱之為明代奸邪之冠。沈起鳳在這則故事的結尾歎道:“老僧預知之而不能救,待佛門所謂定劫歟!”
嚴嵩不是個好人,卻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青詞。據記載,清代京城有順天府鄉試的貢院,順天府鄉試為“北闈”,乃天下鄉試第一,皇帝非常重視,主考官都是尚書銜的。然而,就是這個極為重要的貢院的大殿匾額上的三個大字“至公堂”,竟是嚴嵩所書。到了清朝,自從順治帝點名斥責了嚴嵩之奸後,嚴嵩在清朝也不受待見。當乾隆皇帝注意到這樣一個為朝廷選拔俊才的堂皇之所,懸掛的竟然是前朝大奸臣題寫的匾額時,便決定把它換掉。於是,乾隆命令朝野的書法名家都好好地寫這三個大字,他自己作為喜好舞文弄墨的天子,也寫過無數遍的“至公堂”。不過,到後來,他發現自己的禦筆和滿朝文臣、名家的書法都不如嚴嵩,隻好就此作罷,仍然讓這位大奸臣的字高高懸掛。從徽宗朝書法自成一家的蔡京,到宋體字的創立者秦檜,再到筆走龍蛇的嚴嵩,看來“字如其人”這種書品與人品的辯證關係也有例外。
嚴嵩是個奸臣,是個寵臣,但更像是嘉靖皇帝身邊的一個提線玩偶,雖然嚴嵩可以狐假虎威,但當幕後的操控者一不高興,就可以將其隨手丟棄。嘉靖在位45年,有半數以上年頭是不上朝的。不僅不上朝,從嘉靖二十一年即公元1542年起他連宮門也不進了,因為他差點死在後宮宮女的黃綾布下。皇帝不在宮中在何處呢?他在西苑永壽宮修齋建醮,做起道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