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裏逃生之後,被捉弄的憤怒霎時間蓋過了恐懼。

江微妍自小習過武術功法,她心頭不服,隻道方才紀雲禾隻是趁她不注意偷襲了她。江微妍乃這府內管事女官的親侄女,姑姑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在雲苑惹事。

可這雲苑裏就住著這麼一位病懨懨的“主子”——明麵上說是主子,其實不過是被軟禁在此處罷了。雲苑建在湖心島上,四周交通阻絕,沒有上麵的指示,外人不能靠近這湖心島一步,外人進不來,雲苑裏的人也不可隨意離開。

上麵更是特意交代過,不能讓這位“主子”踏出房門一步。

每次江微妍來送完飯,離開之時都要在外麵加一把鎖,簡直就是在看犯人。

聽說這女子與府裏那位大人有淵源,可江微妍來了這麼多天,府裏那位大人別說來雲苑了,連湖心島也未曾來過一次。她想,這不過是個被冷落的快病死的過氣女子罷了。名號都未曾有一個,有什麼惹不得的!

江微妍自小在家中被捧著長大,若不是家道中落,她又豈會托姑姑入這府內給人為仆。而今還被捉弄至此。

越想越怒,江微妍劈手便給了紀雲禾一巴掌:“你算什麼東西!”她痛聲罵著。

可這一巴掌尚未落在紀雲禾臉上,臨到半道,她的手便被人擒住了。

不是女人的力道,江微妍一轉頭,隻見來者一身青裳黑袍,藍色的眼眸裏好似結了寒冰。

這……這是……

江微妍認出來人,登時嚇得渾身發抖,可不等她行一個禮,那擒住她手腕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江微妍最後隻來得及聽見他冰冷的言語混雜著怒氣,好似冰刃,能削肉剔骨。

“你是什麼東西?”

下一瞬間,她便被隨手一扔,如同垃圾一樣,被徑直從三層閣樓打開的窗戶扔了出去。

“咚”的一聲,掉進了院中結了冰的池塘裏,砸破了上麵的冰,沉進水裏,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浮了起來,又是喊救命,又是喊主子饒命。

院外站著的侍從奴婢皆是一驚,非常驚懼地望了一眼三樓,沒人敢動。

“哎,拉她一把呀。”三樓的紀雲禾探了個腦袋出來,喚了樓下幾人一聲,“再不拉就得鬧出人命了。”

可幾個侍從都不敢動,連頭都不敢抬,隻因紀雲禾旁邊的那黑袍男子一身寒霜氣勢太過讓人驚懼。

紀雲禾見狀,微微一撇嘴:“得得,我把窗戶關上,你們趁機把她拉起來,這家夥就看不見了。”

“……”

敢當著主子的麵說這話的人,大概也就隻有這屋裏的女子了吧。

“哢嗒”一聲,三樓的窗戶還真就關上了。

隔絕了外麵的寒風,紀雲禾轉頭,目光落在了麵前男子的臉上,她退了一步,斜斜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長意,你現在脾氣變得太不好了。”

“過來吃飯。”

他倆說的話好似風馬牛不相及,長意走到了桌邊,將還沒有完全擺好的碗筷給紀雲禾擺好了。紀雲禾也沒動,隻是一直沉默地盯著長意,隔了許久才道:“你放我走吧,我之前被關夠了。”

長意將筷子放在碗上,輕輕一聲脆響,卻在寂靜的屋裏顯得驚心。

紀雲禾歎了一口氣:“你留著我幹什麼呢,我也沒幾天可活了,你讓我出去看看雪,看看月,看看即將開遍山野的春花,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挨到看夏雨的時間……我就想享受幾天自由的日子……”

“紀雲禾。”長意轉了身,冰藍色的眼眸裏好似什麼情緒也沒有,可也好似藏了千言萬語,“你若有本事,便再殺我一次。然後走吧。”

四目相對,沉默難言。

最終,到底是紀雲禾笑了出來:“你這話要是放在六年前,我今晚就可以走了。”

聽她如此平淡地說出了這句話,長意手心微微一緊,旋即又鬆開了,他踏步行至紀雲禾身前,捏住了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眼睛,試圖從她眼睛裏找出些許波動,可什麼都沒有。

和以前一樣,一片黑沉沉的旋渦,將所有秘密都掩蓋其中。

長意道:“可惜,現在已經不再是六年前。”

“是啊。”紀雲禾垂下眼瞼,“已經不是六年前了。”紀雲禾笑了笑,“你已經成了那麼厲害的大妖怪,而我卻從一個馭妖師變成廢人。長意……”紀雲禾話中的打趣調侃,讓長意唇角緊抿。

“現在,我們和六年前,正好倒了個個兒呢。”

囚與被囚。

正好交換過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