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玉溪的暴風雪遲了兩日才到來,原本陰晴的天空慢慢被天際壓過來的黑雲掩蓋,厚厚的雪擋住了去往龍泉鎮的山路。冷冽的暴風重擊著這條路上所有的生物,骨髓中都能感受到針刺般的痛。風雪所到之處,是一片白色的葬地。
但須臾後,卻見山的盡頭駛來一部黑色路虎,速度極快,在拐過最後一個狹隘的路口,駕駛座上的男人雙眼一眯,終於能看見前方一片橘黃色的燈光,此起彼伏的山鎮農村,緊而有序的排列在山丘上。
李光沫驅車整整三天沒有休息過,此時邋遢得宛若乞丐,眼白縱橫著絲絲疲勞的紅線,但古潭水裏卻倒映著一個男孩的身影,他躺在後座,身上蓋著一張黑色的毛毯,遮住了臉,隻能看見胸口微微喘息,不時猛烈咳了幾聲。
“到了沒有?”男孩的嗓音很嘶啞。
光沫一個急刹車,車停在了山口,“晗少,到了。”
車門打開,才看清楚是個高瘦的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黑發遮額,英姿挺拔,年紀看起來不大,卻十分穩重成熟。
他扶著男孩下車,毛毯緩緩拉下,卻是一張麵目全非的臉,左眼又紫又腫,右臉紅得浮起一塊,嘴角還殘留著血漬,完全看不出男孩原本的漂亮精致。
他的右手綁著繃帶,腿腳也不方便,隻能依靠李光沫一深一淺地在雪地裏行走。
麵前是一座簡單的住宅,白牆綠瓦兩層樓的結構,孤零零的座落在山腰,離開密集的村鎮有一段距離。
而屋內家具簡陋,一張木桌,兩把竹椅,桌上點著紅色的蠟燭,暖紅色的燈光令屋內籠罩上一層朦朧的色彩,與外界的陰冷深諳相比,宛若是另一個世界。
李光沫和男孩是一仆一主的關係,今天來龍泉鎮是想找一個女人。但是她好像出門了。
“來的不是時候,人不在。”光沫狠皺眉峰,像是詢問:“要不要先回去。”
“等等。”
男孩目光沉沉,不像七八歲的天真,反而是一派老練和滄桑,白皙見骨的手從兜裏伸出,攀在玻璃窗上,五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折斷,血肉模糊,手背縱橫著數道鞭痕。
這是一種觸目驚心的痛,前幾日所有見過他的人無不唏噓落淚,道他是命不好,遇上一群性格扭曲的賊人。不過豪門子弟,遇上綁架勒索是尋常事,能活著被救回來已經是祖上積德。
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出意外綁架,隻有他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綁架背後的陰謀大到他輾轉做夢,都能被嚇出一身冷汗。
伸出手的時候,幾張照片從兜裏跑出來,看頁腳的時間,最近的也在七八年前,但陳舊零碎的照片上的都是同一個女人,妝容百變,有時小家碧玉,有時卻妖嬈嫵媚,不論哪一張都是一種極致空靈的美。在男孩還未遭受此劫時,他的美與照片裏的女人如出一轍,五官幾近零差異的相似。
隻是,他今天還想求證,也許他與這個女人隻是碰巧長得很像。
目光最後停留在女人抱著一個女嬰的照片上,眉眼驟然一緊,抬頭目不轉移地盯著連綿遠山,他偷跑出來的時間有限,若她們還不回來,便隻能打道回府。
但命運的強大,往往在轉瞬之間便會出其不意。
他轉身的時候,看見山口處有一個身影慢慢跑來,接近之後才看清楚是一個與他歲數相當的女孩,她紮著一個簡單的馬尾辮,穿著紅色的棉襖和靴子,臉頰被風雪凍得發紅,左耳帶著一個助聽器,一雙眼睛是棕黑色的,相當迷人,走到他們身前,笑出很深的酒窩問:“你們迷路了嗎?”
一嗬氣,白霧打在眼瞳上,顯得她雙眼越發濕漉可愛。
這張臉和笑容,男孩看了七年,跟他的媽媽仿佛一個模具裏做出來的。
原來偷龍轉鳳這件事,是真的。他不是燕家的孩子,他應該姓恩,眼前的女孩也不是恩家的落魄孫女,她本應該是燕家至高無上的千金明珠。
嗬,那一群長輩,真是好算計!
黑色的毛毯內探出那對精致的眼,淺淺一笑,分明是浮腫的臉龐卻因這雙流光靈動的眼眸,而妖嬈風情。
他伸出左手挾住女孩的尖下巴,拉向自己的雙眼,琉璃色的眼瞳慢慢變成黑色。
“恩心,記住,你從來沒見過我。”
女孩的雙眼隨之一沉,像是吸入了*香,眼皮沉甸甸的闔上,倒在男孩的懷裏。
這是他第一次用催眠術,卻用在他想要保護一生的姑娘身上。
再次抬頭,鴉青色的天空依然雲卷癲狂。這是1993年恩心做的一個夢,帶著風情萬種的男人和深深的琉璃色,嘴裏是雪融化後的清甜香。
*
part1.一次詭異的麵試
十二年後。
七八月的申城熱得像一個烤爐,青天白日裏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地麵,柏油公路上能看見遠處地表冒出的嫋嫋白煙,即便穿著鞋子,腳底心都能感受到從地下傳導而來的熱意。
恩心的手上是一家私人診所發出的麵試通知函,日期寫著六月十八號,而今天已經是七月中旬,遲到了整整一個月。
她原本是不想在私人企業裏工作的,但是如今大學生工作形勢嚴峻,在第二十二次麵試失敗之後,她咬牙降低自己的要求,畢竟有飯吃總比餓死自己的好。
隻是不知道,她遲到了一個月,這家診所會不會再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