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的屍身是七天後才被發現的。
不出意外，那幾天除了暗中偷偷送飯的小丫環，根本就沒有人來過這個小院子，更沒有人管她們的死活。
及至發現，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蓋棺定論，便是死都沒給她一個好名聲，還要說上幾句厭棄話，以示自己的高潔。
甚至連她們的麵都不見，也沒有一句好話。
若非她堅持要親去送她最後一程，怕是連這個院子都沒法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見到傳說中深情厚意的名義上的父親，隻拉著弟弟在院子外磕了個頭，算是行了孝道。
因為是妾，又是莫須有的七出，並沒有入林家的墳地，隻在城外找了個地方草草掩埋。
怕若非是她堅持要送最後一程，便連個葬身之地都不會有，怕是要葬身狼腹。
林雲川緊緊依偎在她的身邊，即便幼小如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明白了楊氏的過世會給他帶來了什麼。
他過早的表現出了聰慧，一言不發的跟在她的身邊。
然而，即便再是懂事，仍是無法掩飾他孩童的本性，在楊氏快下葬的時候，忍不住就紅了眼眶，抓著她的席子哭得聲嘶力竭。
沒錯，堂堂林府不舍得一個棺材，隻用席子一卷，牛車一拉挖個坑埋了就算作了事。
雲蓁緊緊的摟著林雲川，忍不住也跟著紅了眼眶，珠淚滾滾。
看著一點點被埋在土裏的人，她的眼睛也逐漸迷蒙了起來。
及至一切弄完，她拉著林雲川緩緩跪在了墓碑前，鄭重的磕了三個頭，看著木刻的墓碑上的楊氏之墓四個字，滿心悲涼。
許是等的久了，車夫十分不耐，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雲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拉著哭得抽抽噎噎的林雲川起了身。
站在墓碑前，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便義無反顧的轉了頭，麵上早已收起悲傷神色，就好像剛才一切都不曾出現過一般，無喜無悲，隻一雙泛紅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思。
並非是不悲傷不憤怒，而是她知道，在這樣的弱勢地位裏，她即便再傷心再悲憤，也不能改變什麼。
既然不能改變什麼，那就不做無謂的事情。
便連一個最低等的奴才都能給她臉色看，她若還一味沉浸在悲傷裏，那才是最無用。
隻等她強大起來，隻要她強大起來，隻有她強大起來！
坐在牛車上，看著越來越遠的墳墓，雲蓁緊緊的將林雲川抱在懷裏。
不知不覺間，牛車來到一間破廟前。
車夫說餓了，正好下去歇歇腳吃點東西。
竟是狠毒至斯，連她們都不願留了麼…
好一個詩書傳家的江寧世家！
雲蓁不其然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捂住林雲川的嘴，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林雲川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水頓時又紛紛落下，嗚嗚著搖頭。
雲蓁心中不忍，又細細說了幾句，他見雲蓁神情不似作假，這才點頭。
見此，雲蓁這才放開了他，細聲道：“去吧。”
林雲川紅腫著眼睛，細小的身子快速的消失在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