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上筆莫亭去,替我把擱置在亭裏的錢袋收好。”
上官書說罷,幹脆地轉過身去,居然就這樣帶著莫笑閑消失在紅月的眼前。
“什麼爛盟主嘛!”
不會吧?看上官書的反應,根本是把她給忘記了!
但這也算了,那可惡的上官書,竟然在私吞了她最最重要的耳環後命令她做那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撿錢袋?什麼跟什麼啊!
“筆莫亭?到底在哪……”
憤憤不平地想著,紅月那靈活的眼珠子開始轉呀轉的,很快就被不遠處高聳的八仙亭的幽綠色瓦頂所吸引住了視線。
於是,她趕緊跑過去,隻想一睹那個有收藏女性耳環癖好的奇怪盟主口中那重要的“錢袋”是怎樣的珍貴法。
隻是,真的沒有料到啊!
被孤零零地擱置在八仙石桌上的,竟是一個普通得連一點針黹都沒有的素白色錢袋!看起來有點破爛,邊線的地方似乎曾被人多翻修補過。
“什麼鬼東西嘛!”
趁著四下無人,紅月一邊拋著錢袋玩,一邊跳坐在石桌上,不料,一個嬌縱的女聲,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大膽!看我的奪命飛腿!”
有人?!
紅月的手一滑,錢袋瞬間掉落在地上,隻聽一聲悶悶的“啪嗒”,一枚精致小巧的紅石耳環滾了出來。
來不及被那枚耳環所帶來的熟悉感震驚,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紅月連忙把錢袋藏在腰間,一個翻身,飛快地藏在亭後的花叢中。
可身形還沒穩,就感到後麵有人。
下一秒,一個掌心厚實的手捂住了紅月嬌豔的唇。
誰?
“不要回頭。”
壓低的聲線,淳厚的男聲有著歲月的痕跡,但那種清朗的感覺,竟與上官書有幾分相似。可讓紅月乖乖聽令的,並不是在聲音響起的同時抵在她腦後的那根細尖的帶著冰涼的什麼,而是這人的聲音中有著一種讓人服從的理所當然。
這,顯然是一名總是站在高處,慣於號令眾人的男子。
“你幹什麼不閃開?真正的惡賊會笨笨地待在原地讓本俠女踢嗎?”
草叢外,斷斷續續地傳來了驕蠻大小姐對家丁們下達命令時的趾高氣揚。
雖然不知道是哪家大小姐,但可以斷定,那女的極盼望著有朝一日成為萬眾矚目的大俠女,就與紅月所知道的某個異想天開著要成為大魔女的綠姓丫頭一般。
而明明還是初春,但聽著這女的對家丁們大呼小叫,竟有種夏日午後蟬鳴的錯覺,讓紅月的眼簾沉沉的,最後竟完全地合了起來。
感覺手一沉,那捂住紅月嘴巴的人,俊秀的粗眉挑了挑,黑耀石般的瞳孔霎時沉澱了某些情緒,並伸出指頭,快速地點中了紅月的睡穴,這才把紅月翻了個身,把她的容貌瞧了個仔細。
而當紅月的容貌映入那人的眼簾時,那人的瞳孔微微地放大了一下,就像被觸動了似的,細薄的唇抿了抿。
就在這時,聽到了莫笑閑的聲音在草叢外響起。
“映小姐,梅莊主有請。”
“什麼嘛,爹又來打斷人家的訓練了!”
院子中的那位大小姐被這一催促,丟下滿園子的家丁,跺了下腳後,走了。
“你們也回去吧。”
莫笑閑看著滿園子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家丁,不但穿著夜行衣,又用黑色布帶詭異地包著頭,而且手上還拿著一包又一包用紙粘糊其上並寫上“寶物”字樣的包袱……敢情那位映小姐真是夢想著當俠女,竟到了視覺失調的地步?!
想歸想,莫笑閑還是麵無表情地望著大家離開筆莫亭。
就當家丁們離場,莫笑閑也準備離開時,一個意外的聲音從草叢那邊傳來:“阿莫,讓阿書來找我。”
酷酷的莫笑閑轉過頭來,表情也在瞬間變得雀躍萬分,並咧開嘴巴露出兩個與他的酷臉不相稱的可愛虎牙,當視線觸及說話的人竟攔腰抱住一名呼呼大睡的丫鬟時,腳底一滑,幾乎沒跌趴在地上。
黃昏如畫。
旭日緩緩地沉去,隻留醉人的彩霞漾蕩在天邊繼續怡人。
而在一片昏黃裏,上官書深呼吸了又深呼吸,終於輕輕地推開了雅致的檀香門。
視線觸及,簡潔卻儒雅的房間裏,左邊的牆壁平擺著一行高高的紅木書櫃,上麵擺放著密密麻麻的典籍,中間是一台雅致的圓桌,桌上隻有一個茶壺以及一杯冒著輕煙的茶,而站在右邊窗欄前眺望遠方的湛藍色背影,讓上官書的眉頭不自覺地一揚,唇上露出了雀躍,但又在下一秒輕輕地隱去,隻在臉上留下了屬於成年人的默然。
“義父。”
所有的激動在瞬間化作了淡淡的一句稱諱,上官書把門合上,信步往前。
目光流轉,不經意地瞄到了被風輕吹開的紗簾後,躺在床上的白裙一角,讓上官書的目光裏不小心閃過一抹驚詫。
“很驚訝嗎?”
“不。”
仰望著那一成不變的堅定背影,上官書快速地斂去了眼中的一切,停下了腳步,不再接近。
“聽說你在日前與魅宮的人下了‘絕令’?”
雲淡風輕的詢問,不帶任何的感情,讓上官書低沉的眼簾裏的眸光變得更冷了。
“是的。”
“沒有別的要說了?”
“沒有。”
簡單的對話後,是無止境的沉默。
偷偷地仰望,發現那背影依舊毫無動搖地立在那裏,就如同多年所見般的堅定,上官書不禁地又望了望那安躺在床上的白裙一角。
“少主……主人剛剛抱著個女人。”
當聽到莫語無倫次的話時,他還嗤之以鼻呢,隻感到一向對女人敬而遠之的義父會抱著女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所以,這個躺在義父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誰?
“書兒。”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上官書震了震,上前了幾步。而走近了圓桌後,輕煙漸止的杯中倒映出上官書沉默卻隱隱緊張的臉。
“這個姑娘對我很重要,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看她,懂嗎?”
“義父要走了?”
語調依然持平,但上官書的眼裏卻難掩失望。
“就拿她當貼身丫鬟好了,不要讓她離開。”
“義父?”
錯愕地抬眼,上官書的聲音裏不小心流露出過多的依賴,讓背對著他的人輕輕地皺了皺眉,從衣袖裏抽出了一本米黃色的殘破冊子,隨手就往身後一拋。上官書見狀,一個縱身,輕巧地把那本小冊子接了個嚴實,攤在眼前一看,竟是傳聞中在三個月以前失蹤的魔教秘笈——睨紅棍。
“這是你的功課。”
聲音才落,就聽窗戶“啪”地一震,眼前的湛藍色背影消失了,就像以往一般的匆匆,太匆匆。
“功課嗎?”
失落地嗆聲,上官書半眯著眼,望著手中的秘笈——圓弧劍法。
其實,他早該知道,義父上官非是何等人物,若不是為了布置功課,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麵前。
但,也輪不到上官書多想,因為床的那邊有了動靜,隻聽“啪”的一聲,那躺在床上的姑娘跳坐了起來,猛地扯開床簾,黑白分明的眼睛快速地張望著,然後,當她發現了他的存在後,臉上所流露出的駭然,讓上官書不得不愣了愣。
再看那打扮,分明是府裏的丫鬟!
——“就拿她當貼身丫鬟好了,不要讓她離開。”
義父的話,再一次在上官書的腦海裏回蕩著,讓他的眉毛不自覺地擰了擰。於是,就當那姑娘想要開口說什麼之際,他搶在前頭,用冷淡的語調這樣說道:“你,從今天開始搬到書林院去。”
“書林院?”
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呀眨的,似乎無法明了上官書的話。
“不到書林院去,你怎麼當我的貼身丫鬟?”
不自覺地輕哼了聲,上官書摔袖離開,也不理會被留下的人兒有多麼的摸不著頭腦。
“貼身丫鬟?”
用力地拍打著自己昏沉的腦袋,紅月完全想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隻記得躲進草叢後就被人挾持,接著她感覺很困,然後……
“你是笨蛋啊,竟然睡著了!”若是對方有意害她,隻怕她已經死了N次了!
惱怒的感覺瞬間躍上心頭,紅月狠狠地提頭撞向床柄,隻聽巨大的一聲“哐啷”,驚呆了剛好折返的上官書。
時間在瞬間凝滯。
紅月沒空再理會頭上傳來的火辣辣疼痛,眨動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帶著說不清的迷糊。
那眼神,的確是很迷糊的,或許更多的是搞不清狀況。
從來不把誰放在心上的義父上官非,為什麼要如此看中這樣一名年輕的女子?這樣一名……不管怎麼看都很呆的少女?
才想到這裏,上官書突然皺了皺眉,縱使眼前的紅月什麼都沒做,但他卻直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名無害的年輕女子,而是一頭隨時發難的山貓,並深深地疑惑著。
“對了,把你這身衣服脫下來。”
良久,上官書冷淡地開口,不料話音才落,就發現紅月往他直瞪眼睛,就像他說的話有多麼荒謬似的。
“我是叫你換一身衣服!”
該死的,若非他認人的技巧奇差,怕自己認不出她來,他也不會讓她換衣服啊!
想到這裏,上官書的臉瞬間紅了紅,發現紅月仍然在瞪著自己看,心情就更鬱卒了,“就穿紅的吧!”說罷,他再次摔袖出門。
——“這個姑娘對我很重要,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看她,懂嗎?”
甩了甩頭,狠狠地把義父的聲音摔出了腦海。
上官書半眯著眼,仰望著橘黃色的穹蒼,隻覺得酸意盈滿了胸臆——都怪那個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管怎麼看都很呆的女人!
於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上官書默默地記住了這樣的一雙眼睛。
而還震驚地待在房裏的紅月,久久地,才吐出了這樣兩個字:“紅衫?”
那聲音,大有天會塌下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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