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老祖宗駕鶴西去,那一對兒檀木老交背椅應是放到了大伯母房中,而自己母親則是得了那金漆青獅八竅香鼎。
當時母親房中的越嬤嬤還頗有些抱怨地說:“老祖宗房中的好東西,這就是財,哪房得了以後哪房發達,隻個香鼎,也忒輕了去。”
意思是母親搶得少了,反倒讓其他房沾了光。
而如今,記憶中應該被各房分了的家什,還好端端地擺放在老祖宗的寢室中,本應該早已經逝去的老祖宗,依然在那淡淡檀香中疼愛地摟著小小的自己。
仰起臉,再次望向老祖宗,看她那兩鬢的銀發,還有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阿蘿心裏原本的迷惘漸漸淡去。
也許那冰冷殘酷的一切,才是是一場奇異的夢吧,她並不是什麼嫁給蕭家的少奶奶,更不是產子之後被囚禁多年的可憐人。
她依然年不過七八歲,被放在老祖宗的膝頭,小心翼翼地疼寵嗬護著。
老祖宗望著懷裏的阿蘿,見她嫩紅的唇瓣顫巍巍的,清淩淩的眸子中淚水盈盈欲滴,就那麼怔怔盯著自己銀發看,不免詫異:“阿蘿可還哪裏不舒服?”
阿蘿見祖母問,輕輕搖頭,反而伸手去撫摸老祖宗的銀發,低聲道:“老祖宗,我沒有不舒服,隻是想你了。”
她是想念老祖宗了。
那似有若無的熏香,那磨得油亮的古式檀木老交背椅,甚至那半新不舊的椅撘子,都是在那噩夢中她一次又一次的甜美回憶。
想到此間,鼻頭不知道怎麼一酸,竟如個小娃兒一般淚如泉湧。
“乖乖心肝兒,這是怎麼了?可是身上不好?快,快叫陳禦醫!”這下子可把老祖宗嚇壞了,摟在懷裏不知如何是好。
阿蘿卻一股腦撲靠在老祖宗胸膛上,攬著老祖宗的脖子,邊哭邊道;“老祖宗,阿蘿好想你,阿蘿好想你……”
那帶著哭腔受盡委屈的話,可把老祖宗給心疼壞了。
“老祖宗就在這裏啊,一直陪著你呢,乖乖心肝兒別哭……”
旁邊的魯嬤嬤見此,自是連忙奉上巾帕,又趕緊吩咐小丫鬟們去提水,屋內一片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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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番痛哭,阿蘿被那長長一場噩夢所帶來的萬般委屈,也仿佛隨著這場哭泣淡去了。如今的她,偎依在老祖宗懷裏,像個小娃兒一般撒嬌,由老祖宗親自喂著山藥紅棗糯米粥。
魯嬤嬤從外間走進來,見老祖宗笑嗬嗬地拿了勺羹去喂姑娘,姑娘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精致的眉眼間也漸漸露出了滿足的笑模樣,不免放心了。
剛才姑娘一醒來,那樣子仿佛被夢魘住了,看著倒有些犯傻,如今哭了一場,才算看著好了。
不過她還是上前笑著道:“適才底下人去請了陳禦醫,如今已經在二門外候著,老祖宗,你看這?”
老祖宗聽了這話,一邊滿臉慈愛地把一口粥喂到了阿蘿小嘴兒裏,一邊笑道:“讓他過來看看吧,雖說看著好了,但不經過大夫過脈,終究不放心。”
魯嬤嬤聽了吩咐,自去請大夫了,阿蘿這邊喝完了半碗粥,便覺得喝不下去了。
“這可不行,沒吃幾口,便是旺財都比你吃得多了。”
旺財是老祖宗屋裏養得一隻花狸貓,年歲不小了,卻越發能吃,阿蘿記得自己七八歲時總愛逗著它玩耍,隻可惜後來旺財不知怎麼走丟了,再也沒找回來,為此她還哭了幾天鼻子。
此時阿蘿心裏越發覺得這七八歲的光景才是真,那夢中驚恐不過是幻境罷了,當下整個人仿佛躺在軟綿綿的錦被上一般,周身甜融融的。
她笑望向自家祖母,故意撅起小嘴兒:“不要嘛,老祖宗,阿蘿真得吃不下了。”
老祖宗抬起手,無奈又寵溺地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你啊,這才剛醒了,就開始淘了,等會陳禦醫過來,仔細我讓他好生給你開幾服藥補身子!”
阿蘿頓時唬了一跳,吃藥那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瞧瞧那半碗粥,再想想那黑乎乎的藥,連忙點頭:“我吃我吃!我最愛吃粥了!”
她在七八歲的年紀,見風使舵的本領還是有些的。
“這才乖!”老祖宗看她一臉乖巧,實在是惹人疼,忍不住輕輕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這祖孫二人正說笑著,就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魯嬤嬤過來回話。
“是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並表姑娘過來了。”
阿蘿聽得這話,冷不防的,倒是微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