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閱讀史(20)(1 / 2)

但是,當我的書變得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卻似乎已經不讀書了。或者準確地說,是我再也找不到當年讀書的心境了。以前把書買回來,我就如饑似渴地撲上去;如今,新書已經變成舊書,我卻還沒有與它們相逢。為了寫出一個東西,我翻看著一堆一摞的書,那似乎也是一種讀書的方式,但我卻打心眼裏看不上這種功利化的忙讀。這種閱讀多快好省,仿佛是五八年的大躍進,顯然並非真正的閱讀。去外地開會,我常常會選擇火車而不是飛機,因為火車是讓人讀書的,飛機卻是讓人看報的。那個時候,或許才有了一點像樣的閱讀,但火車現在也提速了。我的床頭常常堆放著二三十本書,那是治療我失眠的良藥。有好幾年時間,我總會隔三差五睡不著覺,這時候我就開始讀書,讀小說不靈讀理論,讀中文不成讀英語,有時候折騰半宿書會讀到七八種。在這種一星半點、支離破碎的閱讀中,書也讀成了蒙太奇。但問題是,我現在幾乎已不再失眠了。

我也不怎麼讀文學作品了。有時候好不容易鼓起了讀小說的勇氣,卻常常是半途而廢。賈平凹的《秦腔》,讀不進去;閻連科的《受活》,讀了四分之一;王蒙的《青狐》,讀了三分之一;莫言的《生死疲勞》,隻是讀到了“豬撒歡”。2005年盛夏的某一天,我在上海的魯迅公園裏讀《2004年最佳小說選》,卻沒弄清楚那些小說佳在何處。2006年我重讀張承誌的《心靈史》,忽然對這本當年讓我熱血沸騰的書產生了懷疑。後來我終於想清楚,我是不喜歡他的高調敘事。日本的桑原武夫說:“人到中年之後,就開始厭倦文學,或者說變成了文學方麵的老油子。”是我成了文學油子,還是他們寫得不盡人意,這個問題常常讓我困惑。那些過去沒讀過的長篇巨製我很想一讀,那些過去曾經讀過的名篇佳作我還想重讀,但是我卻既找不到讀的時間也找不到讀的心境。張立憲說:“我悲哀地發現,終於讓自己生活在一個伸手就能拿到書的地方後,讀書的巔峰狀態卻已經過去。像《追憶似水年華》這樣的重體力活,要不趁年富力強的時候啃下來,就一輩子也看不動了。原來讀書也分青春期和更年期的,一個人要是在青春期不抓緊幹活,等到了更年期,就會跟才娶得起媳婦的老光棍一樣,對書的那種渴望已經力不從心,縱使有欲望,也顯得有些勉強。”這個比喻略顯粗俗,卻很說明問題。莫非我已到了力不從心的年紀?是我成了文學油子,還是他們寫得不盡人意,這個問題常常讓我困惑。那些過去沒讀過的長篇巨製我很想一讀,那些過去曾經讀過的名篇佳作我還想重讀,但是我卻既找不到讀的時間也找不到讀的心境。2004年6月的某一天,我從書架上抽出《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人生》上大學時就讀過了,《早晨從中午開始》不僅早已讀過,而且讀過許多遍,但這套厚厚的小說我卻一直沒去讀它。也許是覺得讀過《人生》和《早晨從中午開始》,《平凡的世界》已沒必要再讀,也許是那三大卷的長度把我嚇住了,總之,關於這部書的傳說雖不絕於耳,卻並沒有勾起我的閱讀欲望。但是,在那個悶熱的中午,我卻毫無緣由地拿起了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