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在政治鬥爭的道路上,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勝利者為了永久保全獲得的政治權益,不惜以任何代價讓政敵毫無東山再起的機會,而要真正做到這一點,唯一的方法便是讓政敵們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如我所料,阿奴並沒有收手的意思,在長孫無忌剛剛離開京城不久後,許敬宗又接連上疏,認為長孫無忌之所以有謀反之心,是因為褚遂良、柳奭、韓瑗等人煽動造成的,柳奭教唆王庶人(王皇後)行厭勝之術,實屬大逆不道,於誌寧和長孫無忌交好,屬於長孫無忌一派的人,韓瑗更不必說,是長孫無忌的馬前卒,為了防止這幾個人圖謀東山再起,應該一並加罪,而且與之相關的人也要一律徹底清洗,斷了這些人死灰複燃的念頭。
許敬宗的確是個可塑之才,他沒有因為扳倒長孫無忌而自認為完成任務,而是繼續深入研究阿奴的內心所想,揣測哪些話皇上是不能說出口的,自己必須要充當鋪路石。
於是一場“加罪”行動就此開始。我知道“加罪”是一種體麵的說法,實際上就是一場廝殺!
首先柳奭、韓瑗被貶為庶人,於誌寧免官回原籍待遣,長孫無忌之子,時任秘書監、駙馬都尉的長孫衝流放嶺南,褚遂良之子褚秀甫、儲秀衝流放爰州,聽說兩個人走到半路就被神秘殺手殺死了。
長孫無忌的族弟,時任駙馬都尉的長孫銓流放巂州,到達貶地不久後,就被當地縣令以破壞當地治安為名棒殺。而他的外甥,時任涼州刺史的趙持滿,因為和許敬宗不和,被牽連進長孫無忌謀反案,許敬宗將其騙到長安後,投入大獄,進行嚴刑拷打,最終因寧死不屈而被斬首於長安城西。
褚遂良如果不是在一年前鬱鬱而終,我相信他一定難逃此劫,可是柳奭、韓瑗則沒有那麼好的運氣。顯慶四年(659年)七月,阿奴下詔將韓瑗和柳奭帶回京立即斬首,柳奭半路有逃跑的企圖,於是沒到京城便被斬決,而韓瑗則因為受到驚嚇,在使者還沒到達目的地時,便自殺身亡。
一個又一個曾經的朝廷大佬倒在血泊之中,我仿佛聞到了一股殺戮的血腥味道,讓人一時間有些窒息,可就在我還沒來得及調整呼吸時,時任中書舍人的袁公輸從黔州回來複命。
“奉皇上詔令,罪臣長孫無忌已經自縊身亡!”
……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長孫無忌的死並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灰飛煙滅,他的死其實是個標誌,我知道自此之後貞觀功臣派除了李勣之外,算是徹底退出了政治舞台。
袁公輸秉報說,長孫無忌自縊前的那一刻,仰望著懸掛在房梁上的白綾,嘴裏始終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而當他將脖子伸進那個死結裏時,整個人仿佛中了魔一樣狂笑不止,口中不斷重複高喊:“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或許在長孫無忌看來,他的外甥阿奴不應該如此絕情,除了政治之外,至少還應該念及一絲親情,然而正所謂當局者迷,我絕對不否認長孫無忌對國家的忠誠,甚至他對阿奴也是竭盡全力,但他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的特殊身份決定了他做得越多反而越不利於他。
聽完袁公輸的敘說,我隻要閉上眼睛就會聯想長孫無忌自縊前高聲狂叫的那種無限悲憤,而上天想要一個人滅亡,必先讓他瘋狂,瘋狂的長孫無忌在世間進行了震徹心扉的賣力表演,最後蹬掉腳下的椅子,世界終於為之清靜。
沒有人會記得他曾經的努力,也沒有人再去膜拜這個太宗皇帝的托孤之臣、當今皇帝的親舅舅,自此之後人們再提到他,有的隻是唾棄與謾罵,因為這樣可以獲取更多的利益。
“長孫無忌竊奪君威,耍弄權術,陷害忠良,宗廟社稷如果有靈的話,他定會遭滅族!”我刹那間想起了當年在房遺愛謀反案中,被長孫無忌陷害的吳王李恪臨死前說過的話。
現在看來,這是個已經應驗的詛咒!
然而眼下又有誰去探究,長孫無忌陷害吳王李恪,除了為保全自己的政治利益之外,會不會也有為阿奴清除潛在威脅的意圖?隨著長孫無忌的遺臭萬年,人們也隻有為吳王李恪臨死時發下的毒咒而拍手叫好!
長孫無忌和他的“貞觀功臣派”已經成為曆史名詞,雖然他先前排擠過我,但我知道他是在維護既定的規則。拋開政治利益不談,我覺得他做的是對的。
然而我對他的肯定也隻能埋藏在心裏,因為在政治前進的道路上,從來都是隻有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我堅信大唐很快又會有新貴們不斷湧現,從而走出長孫無忌先前掌控的陰影,並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