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比起嫁給不相識的殷實人家,奚嫻認為自己對李愈知之更深,曉得他風清月朗,正直不阿,也曉得他畢生沒有娶妻。無論是甚麼原因,哪怕李愈有斷袖之癖,奚嫻也甘願受之。
因為她所求從來不是愛情。
沒過兩日,姨娘便開始陣痛分娩,奚嫻坐在外頭,還記得前世那日,她手心冰涼沁汗,整個人呆呆坐在女兒牆上。
外頭是一輪枯寂的月亮,爹爹不知在哪裏逍遙,她看見產房裏的人打了簾子出來,銅盆裏盛著血色的水,在月光下詭異荒誕。
她隻是麵色慘白,呆呆坐著,姨娘的聲音一輪譬如一輪細弱,到了最後,她似乎聽見一聲“嫻嫻”。
奚嫻緊緊攥著衣角,簾子悠悠晃動著,卻再也沒有人出來,四下一片死寂。
視線模糊中,有人匆匆告訴她,讓她回避,又叫丫鬟帶她下去,把身上水紅色的裙子換了。
奚嫻固執不肯走,縮在牆邊像是一隻鵪鶉,滿眼都盈著淚,喉頭酸澀哽咽說不出半個字,隻是嘴唇不停發抖,進而幹枯萎靡。
她想起母親小時候,在四合院裏抱著她,為她唱故鄉的民謠,身上香香的,還指著絨布似的夜空為她數星星。
母親告訴小小的奚嫻,總有一天,娘也會上去,在那兒保佑你,瞧著你。
奚嫻便嗚嗚哭起來,抱著娘親的肩頭,扁著嘴告訴娘親,她才不要娘上去。
後來她們進了奚家,娘親沒有過一天好日子,她甚至不被允許叫她母親。
娘親也忍耐著,承受著來自王姨娘和奚嬈全部的惡意,卻固執教會她做個善良容忍的人。
那日的晨光灑下肩頭,不切實際暖得像是冰凍。她才慢慢開始相信,姨娘死了,她血脈相連的弟弟也死了,都死了。
姨娘是農女出身,家裏為了給姨娘的哥哥換賭債,便把她提腳發賣了。
那時與她一樣年少的姨娘,坐在破舊的騾車上,看著遠方農舍昏黃的燈火越來越遠,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裳皺巴巴,木訥低下頭,心裏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後來姨娘被買去,轉手送給爹爹當外室,沒有半分自由,迫不得已、隨波逐流,更沒有奢望,隻想好好活著,不要再被賣掉。
可她成了女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屑恥笑之餘多有同情,都說她醃臢,說她命賤。
姨娘已經不出門了,那些卻在她固守的小院前潑惡臭的夜香,縱容孩童在她們院外唱打油詩,更說她生的女兒也隻能給人當小。
姨娘沒有做錯,奚嫻也沒有做錯,可是轉頭來每句惡毒的詛咒都驗證了。
所以奚嫻不敢奢求真情,世間唯有傲骨和正直的本性值得依賴。
這一世不同,姨娘這一胎卻生得很順利,沒有難產,也沒有很多染血的銅盆,黎明時分,奚嫻便聽見嬰兒的啼哭聲。
奚嫻的唇邊終於露出重生以來第一個笑容,淺淡卻發自內心,似乎重生的意義終於在心中浮現,僵硬的心也緩緩釋然。
故而比起嫁給不相識的殷實人家,奚嫻認為自己對李愈知之更深,曉得他風清月朗,正直不阿,也曉得他畢生沒有娶妻。無論是甚麼原因,哪怕李愈有斷袖之癖,奚嫻也甘願受之。
因為她所求從來不是愛情。
沒過兩日,姨娘便開始陣痛分娩,奚嫻坐在外頭,還記得前世那日,她手心冰涼沁汗,整個人呆呆坐在女兒牆上。
外頭是一輪枯寂的月亮,爹爹不知在哪裏逍遙,她看見產房裏的人打了簾子出來,銅盆裏盛著血色的水,在月光下詭異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