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這樣,張芙蓉,你不能這樣。”木長青搖頭,“你覺得我不好,我可以改。我跟你道歉。但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討厭我。因為我很喜歡你,我想娶你,讓你給我生孩子,我們一家在一起。”
木芙蓉扯扯嘴角:“道歉就一定要被原諒?喜歡就一定要有回應?”
她聲音很小,也不管木長青是否能聽到,她自顧自動唇:“我不信你喜歡我,一點都不信。”
她自小敏感怯懦,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然而這時不想活了,也沒多少可顧忌的了。她想,喜歡一個人才不是這樣,會尊重她,會體貼她,會不舍得大聲罵她一句,更不舍得讓她傷心難過。
木芙蓉翻了身,不再搭理木長青。
一想到自己還有“死”這一條路,她心裏居然輕鬆了許多。人死債消,她死了,她就不欠木家什麼了吧?
不過木芙蓉終究是沒有死成。木長青要在父親熱孝期間娶自己的姐姐,木家有下人看不下去。待得知大小姐以死相抗後,更覺得少爺行事不當,私底下幫大小姐離開木家,去書院也好,回張家也好,莫留在木家了。
木芙蓉驚訝,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好,我回書院,書院會庇護我。”
然而出城之後,她並未進崇德書院,而是一路南下,再不見蹤影。
木長青知道她不見後,初時也是以為她去了崇德書院。在書院找不到她,他又想到周家、張家,可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尋找了幾個月,整個京城都沒有她的身影。她大概已經不在京城了。
木長青慌了,她沒有路引,孤身一人,既無人保護,又無錢財傍身,又能去哪裏?他將藥房交於可靠的人打理,幹脆出京尋找。可是人海茫茫,又如何能找得到?
害怕和後悔一點點襲來,他想,他該對她好一點的,他該對她好一點的。他不該一直拿傷人的話來傷害她……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她討厭他。
在他終於決定認命放棄的時候,他去川南進貨時與官府打交道,竟意外看見了她。
那時她已是川南縣的小吏,幫眼神不好的川南縣令記錄文書。
木長青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真好,她還活著。他看見她了。然而她全程未多看他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個陌生人。
辦完公事,木長青上前:“張……我們談談吧。”
她後退了一步,如先時一模一樣。她臉上帶著淺笑:“也行,不過等一等我相公吧,你還沒見過他。”
她說著衝那邊形貌英武的捕頭招了招手:“齊哥,過來呀,給你介紹個人認識。”
木長青的心涼了半截,她語笑嫣然,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跟著她回的她家。
院子不夠大,家具也不夠好。可是她笑得溫柔美好,眉梢眼角都有笑意。
木長青想,這大概是一個夢,是他做了一個夢。
他聽見她簡單說起她離開京城去了四川,本欲前往蜀中,卻陰差陽錯去了川南。因為她記性好,又寫的一手好字,被縣太爺賞識,沒被當做流民處置,反而做了縣衙小吏,與高齊便是在縣衙相識的。
高齊比她大了三歲,家人死於蜀中地動。他學過武藝,短短數年從一個普通捕快升成了捕頭,這幾年在川南也辦過幾個案子。他們兩人在一起,相互照顧,越走越近,在縣令等人的見證下,結為夫婦。
木芙蓉說起往事時,已經很淡然了,也絕口不提她從京城一路走來的苦楚。她走的多了,見的多了,心境和先前相比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她見到木長青就害怕,現在也能鎮定地同他說話了。
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川南民風純樸,縣令看重賞識他們夫婦,縣衙裏無人因為她是女子而輕視她。而她的丈夫高齊更是待她溫和體貼,成親以來,兩人從未拌過嘴。她想,如果有個孩子,家裏就更熱鬧了。
高齊不知道木長青和妻子之間的過往,隻當是便宜小舅子。他與妻子都無親眷在此,難得有親戚來訪,他甚是熱情,不斷舉杯。
木長青酩酊大醉,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小姑娘穿著嫩黃色的衣裙,嬌嬌怯怯,躲在人後。陽光照在她身上,溫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