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常畫的一個題材是魚的形象。他一生之中畫了多幅魚圖,主題有“魚鳥”、“鱖魚”,“魚藻圖”等,《魚圖軸》,為紙本墨筆,作於康熙三十三年(1649年),為美國王方宇舊藏。畫麵中間一條魚兒,無任何水草荷葉怪石為背景,空白處自可理解為波光灩瀲的天池水,卻更能體現魚兒在水中安然又閑適暢遊的神態。畫麵左上方題識:到此偏憐憔悴人,緣何花下兩三旬。定昆明在魚兒放,木芍藥開金馬春。甲戍之八月廿六日畫並題。畫上鈐印朱文無框屐形印“八大山人”,白文方形印“可得神仙”,白長方形印“忝區茲”,朱文長方形印“蒍艾”,以及後代鑒藏印等,組合成畫麵的整體,顯得空而不曠,自有一翻趣味,看來畫家渴望象魚兒那樣能夠自由自在生活。八大以魚為主題題在畫上的詩也很多,如《題魚藻圖》:“朝發昆侖墟,暮宿孟諸野。博言萬裏處,一倍圖南者。”有題畫識“東海之魚善化,其一曰黃雀,秋月為雀,冬化入海為魚;其一為青鳩,餘月複入海為魚。凡化魚之雀皆以肫,以此證知漆園吏之所謂鯤為化鵬”。《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闕者,而後乃今將圖南”,八大山人借莊子寓言的典故,不僅反映了對自由生活的向往,也表達了希望能夠奮發有為,實現宏圖大展的誌向。這“怪眼魚”的形象,是畫家自己的真實寫照。有關八大山人常畫的由魚變幻出來的魚鳥等奇怪的形象,比如作於1694年的《魚鳥石圖軸》,作於1693年的《魚鳥圖卷》,美國學者班宗華認為是“重要的具體“視覺證據”,可用來證明八大對莊子蛻變,哲學逐漸感興趣之事實。”他認為畫上題識的作用是,“八大提出“人是物是”的看法,也就是說人是由外物來象征的。這種思想來源於六朝,而六朝正是八大山人此時期的興趣所在。基本上八大所要表明的乃是:他的作品大多象征自己和自己心中的想法。……對八大一生的了解,使我們不至訝異於他那對“蛻變哲理”與日俱增之興趣。八大本人曾經曆過多次個人命運的大轉折,故而一六九三年回顧自己的人生遭遇時,覺得比起“化魚之雀”來,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這中認識來自道家的神秘主義者莊子,並受《禮記》和《國語》之類古籍的影響。”也就是說,這形象怪、醜、拙,若追究其根源,畫家所描繪的這種怪誕形象,很大程度上出於畫家的心性、悟性,“畫乃吾自畫”,是由於其生活經曆和其愛恨交織形成的一種強烈的矛盾情緒使然,同時也是混雜了多種文化因素使然,單就一個“轉化”和“蛻變”等,禪宗和道家都有表述,這些雜糅在這個畫家的身上,被他發揚光大了。隨著學識的積累,獨特的生活感受,筆墨技巧成熟,使得畫家悟性越發激越,特別是瘋病發作後,清代陳鼎《八大山人傳》記載其狀“未幾病癲,初則伏地嗚咽,已而仰天大笑,笑已,忽踴躍,叫號痛哭,或鼓腹高歌,或混物於市,一日之間,癲態百出,市人惡其擾,醉醉酒,則癲止”,“臨川縣令胡亦堂聞其名,延之官舍,年餘,意忽忽不得,遂發狂疾,忽大笑,忽痛苦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走還會城,獨身猖佯肆間。常戴帽,長領袍,履穿踵決,拂袖翩躚行,市中兒隨歡嘩笑,人莫識”(清邵長衡《八大山人傳》),這形象若能以潑墨人物畫示之,不正是他的怪鳥,潑墨荷花,破落的枯葉,挺立而又彎彎區區的荷竿,嶙峋怪石,冷峻飄逸,寒氣襲人。這些即是畫家張揚的個性所致,是產生其獨特創造才能的根源,也是形成其藝術風格的重要原因。越是到他晚年,他的藝術風格成熟時期,越發的明顯。此時的八大山人,已經還俗,因為對世事無常的看淡,對生命透徹的了解,通過道禪哲學的穎悟,對宇宙人生的深刻洞察,反而更能夠突破和超越,畫麵的意境更加平和,更能顯示道家美學從“無”到“有”最後又蛻變成了“無”的境界,這張揚中,就有了生命積澱的厚度。是八大山人早年的作品,和他後期的作品做一番比較,可以看出這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