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希區柯克來自英國,大概他也發現了百葉窗在美國無所不在的現象。在他那部開創了恐怖片經典範式的《精神病患者》(1960)中,影片的開頭從上空俯拍了一下亞利桑那鳳凰城之後,立即就將鏡頭推近到一扇拉起一截的百葉窗上,在經曆了短暫的停留,故意讓觀眾對百葉窗裏麵的世界產生了一絲好奇與焦慮之後,才讓鏡頭從百葉窗和窗台之間的縫隙裏鑽了進去,房間裏果然有秘密,剛與情人山姆幽會完畢還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公克萊恩玉體橫陳,對因付前妻贍養費而缺金少銀無法與自己結婚的山姆滿腹幽怨,而這正是她隨後把客戶的4萬美元拿走並走上不歸路的原因。這讓我們意識到百葉窗裏麵的世界並不簡單。而如果稍加注意,就會發現在希區柯克的《後窗》(1954)中一開始,男主人公傑弗瑞的女傭就有個伸手把百葉窗拉起來的鏡頭。

而希區柯克在這裏沒有使用百葉窗的最大原因,我覺得是考慮到拍攝的方便和畫麵的完整性,因為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實際的情景來說,傑弗瑞躲在百葉窗後來偷看對麵的鄰居的房間的情況是最合理的。同時,即使是夏天,像電影裏那樣家家戶戶拉開百葉窗也是有悖美國人的常情的。可能正因為這樣,在電影的劇本裏,還特地解釋說是由於天氣悶熱,所以鄰居們的窗簾和百葉窗都拉了起來。這當然是欲蓋彌彰。此外,希區柯克還寫了篇以《百葉窗》為名的小說,在作品裏,百葉窗是在銀行任職的主人公每天早上用來向同伴傳遞安全信息的道具,有如當初中國的地下工作者放在窗台上用來向同誌報警的花盆。由此也可看出希區柯克對百葉窗的迷戀。

百葉窗是如此奇妙,它的確值得希區柯克迷戀。因為我們從一扇百葉窗前走過的時候,永遠不知道窗戶後麵有沒有人,以及有人的話,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可當我們躲在百葉窗後的時候,我們永遠知道,我們看得見外麵的人,可外麵的人卻看不見我們。

而當今的美國看待世界的方式,不管是奧巴馬還是別的什麼美國人,就是習慣從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百葉窗後向外張望。因為長期生活在百葉窗後,外麵的人總是看不見他們在做些什麼,所以他們也就常常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和正在做的事。因此,即使奧巴馬在演講中說美國消耗了世界石油產量的五分之一還多,卻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消耗長期以來給世界石油產業乃至又給現今中國以及印度與巴西的油價帶來了什麼影響。

這就是百葉窗效應。是的,“百葉窗”這個詞的本意是讓人看不見的意思,但它既可以讓外麵的人看不清楚裏麵的乾坤,同樣也可以讓裏麵的人不清外麵的世界,因為一雙始終盯著窗外的眼睛,會忘記自己的真實存在。這就像《後窗》中的傑弗瑞,當他用望遠鏡望向窗外,發現對麵窗戶裏的每個鄰居似乎都有點問題的時候,他自己實際上也並不健康,因為其本身就是個臥在床上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