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6年正月初七,李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改元。改元就是更改年號,李治下令,正月初七之前為永徽七年,正月初七之後為顯慶元年,從此永徽成為過去,顯慶已經來臨。長孫無忌在聽到改元的詔令之後,心頭一懍,他知道這是皇帝改弦易轍的開始,他的好日子到頭了。長孫無忌為什麼會這麼想呢?這還得從“永徽“這個年號說起。“永徽“這個年號是在貞觀二十三年之後起用的,“永徽“的“永“是永遠的意思,“永徽“的“徽“是標誌、旗幟的意思,“永“、“徽“組合到一起,其實就是繼承、延續、發揚,說白了,就是繼續貞觀年間的事業,堅持貞觀年間的道路。因此,在中國曆史上,永徽年間的統治也被視為“貞觀之治“的延續。現在,年號改了,長孫無忌從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看來,自己已經過時了。從李治改元之後,長孫無忌便將自己的精力轉移到監修國史之上,他知道李治與武則天的雙劍合璧已經不可阻擋,他這個舅舅還是知趣點,遠遠地走開吧。在貞觀一朝以及永徽年間紅了三十年的長孫無忌不會想到,他的刻意遠離並沒有幫他躲開禍端,相反,針對他的禍端正在慢慢醞釀。武則天的追討開始了,她要清算那些曾經反對立後的人。
清算從褚遂良開始,然後由褚遂良波及到其他人。其實褚遂良在兩次激烈冒犯李治後就遭到了打擊,從中書令一下子被貶為潭州都督,中書令是正三品的京城高官,而潭州都督則是總部位於今天湖南長沙的地方官而已。對於褚遂良的打擊還遠遠沒有結束,不久他又被從潭州趕到了桂州,桂州即今天的廣西桂林市。貶到桂州還不是結束,而是開始。顯慶二年,褚遂良的桂州都督身份被許敬宗和李義甫解釋為另外一種意思:侍中韓瑗和中書令來濟聯合褚遂良意圖政變,褚遂良所在的桂州是軍事重地,可以用做韓瑗和來濟的外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意圖謀反“的罪名下,侍中韓瑗被貶為振州州長,中書令來濟被貶為台州州長,終身不準到長安朝見。
振州即今天的海南三亞,但在那個年代卻沒有今天的海景房,有的隻是一地蠻荒;台州即今天的浙江臨海,那時同樣是欠發達地區。不幸的人總是相似的,與韓瑗和來濟一樣,褚遂良和柳奭也被貶了。褚遂良由桂州都督被貶為愛州都督,柳奭由榮州州長被貶為象州州長,兩人的被貶都是折騰死人不償命。褚遂良的愛州在今天越南的清化市,柳奭的象州在廣西象州縣,一個從廣西前往越南,一個從四川前往廣西,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可以想象路途上的艱辛。褚遂良輾轉從桂州到了愛州,從此長安已是千裏之外。委屈的褚遂良給皇帝李治寫了一封信,信中追憶了自己對李治的忠心:昔日李泰和李承乾爭儲時,臣不顧危險,歸心陛下。當時岑文本和劉洎向先帝力薦李泰,又是臣挺身而出,竭力爭取,這些都是陛下親眼看到的。最後我和長孫無忌等四人一起擁立,先帝最終同意。
等到先帝駕崩時,臣和長孫無忌一起在病榻之前接受遺詔。陛下您當時突遭巨變,傷心不已,臣以“社稷為重“寬慰陛下,當時陛下手抱著我的脖子,痛哭不已。後來臣與長孫無忌一起處理國家大事,毫無紕漏,數日之內,內外平靜。然而,臣畢竟力量太小,而責任太重,一舉一動,都容易犯錯。臣就像一隻螞蟻,剩下的生命是有限的,懇請陛下可憐!褚遂良這封信寫的嘔心瀝血,既追述了自己的忠心,又向皇帝俯首乞憐,尤其是信的結尾寫的聲淚俱下,我見猶憐。褚遂良寫信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終老長安,然而就是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願望也沒能實現,接到信的李治居然視而不見,不做回應。一年後,褚遂良在愛州病逝,享年六十三歲,那個被李世民稱為“小鳥依人“的托孤重臣就這樣在遠隔長安數千裏的愛州離開了人世。在褚遂良生命的最後時刻,或許他是遺憾的,不過如果他地下有知,他應該感到欣慰,至少他可以帶著自己的腦袋平靜地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