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1 / 2)

老土就老土吧。

有一天我把劉翠翠給我的衣服,全部拿到樓下裁縫攤裏去,重新讓裁縫師傅按照我的尺寸和需要的款式做了一遍。她見了就非常心疼地說太可惜了。我說每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它適合你但不一定適合我,我盡管也喜歡穿洋一點的服裝,但總不至於過分誇張。

我出院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劉翠翠說祝你周歲獲得再生,我要為你開個生日?巧。年代中期生日?巧是一種相當時髦的話題,它很容易讓人想起西方社會的現代文明。

那晚劉翠翠糾集了一群人,地點訂在西湖邊夢特麗酒吧內的一個包廂裏。由於她充沛的激情和別出心裁的主意,她所邀請的人幾乎沒有一個缺席的。

我穿著黑色毛絨套裙,劉翠翠穿著色彩鮮豔的新潮服裝,她充滿青春活力地在酒吧門口迎接朋友,大聲說話,一一介紹。我這才知道她邀請的人中,除了畫家、作家、還有政客和氣功師、車夫。

我們團團圓圓坐滿了一桌子,正好十三個人,十三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個數字。我的女兒在十三號出生,我在十三號宮外孕開刀獲得再生。十三有著與我絲絲縷縷切割不斷的關係。

現在畫家顏強帶來的大蛋糕放在桌子中央,支燃燒的紅賭燭,若明若暗,閃爍木定地燃燒著,我們唱完英文的《生日之歌》後,我就要用盡力氣把它一口氣全部吹滅,吹滅是為了再生。我曾寫過一首贈友人生日的詩,大意是這樣的:許多年過去了生日又在蠟燭上的光亮又雖然如豆卻不暗淡……

那個生日?虹之後,劉翠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我這裏,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與顏強墜入愛河?那天下午我正在讀托-艾略特《四個四重奏》裏麵的一首《稻草人》:

我們是空心人我們是稻草人互相靠靠頭腦子塞滿了稻草,唉!當我們在一起咬耳朵電話嗞啦啦地響了三四次,每一次我都以為是劉翠翠打來的,但每一次又都不是。第一次是北京打來的一個長途,那個周先生說要來杭州開會,順便來我家看我。第二次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打來的,他說他是合肥人喜歡我的詩歌,最好送給他幾首愛情詩。第三次那個人挺下流,他一開口就說米魯我愛你,我要與你睡覺。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放下電話氣憤得眼淚都出來了。

關於寫詩許多年我都非常痛苦我固執地寫著自己的詩歌卻得不到公正的承認,那些人總以為我漂亮是不會有什麼才華的。他們想我發表詩歌我出版詩集,都是公關公來的。他們壓根兒沒有仔細讀過我的詩歌,他們想你有什麼才華呢?

那時候,我在我的地域抬不起頭來,大會小會基本上都沒有我的份。如果外地有詩友來找我,而那個詩友正好是編輯部的,他們知道了就會想米魯又在公關啦。這時候他們就以公關為話題,盡情地發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淫欲與邪念,把我的軀體在他們的敘說中,侮辱得支離破碎。

我知道文學的路是崎嫗而艱難的。

我哭泣。

我痛苦。

但我最終沒有放棄,也永遠不會放棄。

有一天劉翠翠來我家裏,她說她不想寫詩了,她說在杭州寫詩永無出頭之日,要麼就到北京去。我當時心裏亂糟糟的,我正在預謀逃離我的單位進行專業寫作。我一會兒想調單位,一會兒想辭職,一會兒又想請長病假。我想來想去長病假是最適合我生存狀態的一種選擇,它既可以逃離目前繁忙的工作,又可以拿到每月六折的基本工資,當然最理想的是能夠一天天在家裏寫詩寫文章。但首先要裝病,裝病這個讓人感到虛偽的詞,一下子落到我的頭上,它們像雨點那樣澆到我的身上,我感到親切極了。我想裝病才是解救我的力量,可我要裝成一個能夠請到長病假的病人,確是千難萬難的啊!那些天我睡夢裏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奔波在一些醫院裏,我從內科看到婦科又從婦科看到五官科,可我什麼病也沒有查出來,查不出病就無法開病假。這時我想到找熟人開後門,我找到第一個熟人她給我開了三天病假,但她一邊開一邊說,現在不能隨便開病假,查出來要扣獎金的。我一下子就沒了信心,我想長病假要請到六個月才可算是長病假,我這麼三天兩頭地求人為難人我實在做不到,做不到我就想生一場真病。最好是那種既不會死又上崗上線,沒有太大痛苦的富貴病。